刺耳警報淹沒整個莊園,傑森穩穩踩在欄杆上,低頭俯視,黑發被吹得淩亂翻飛,夾克外套上猶如披戴月光冕袍,雙眼是迫近而來的夜幕。畫面真有點像羅密歐為愛翻牆,只不過紅頭罩並非飽含深情的翩翩公子,即便有月光的塗抹潤色,野性不馴的基調也還從他過高的眉弓、削薄的顴骨、唇縫間的犬齒與冷色眼眸、從每個稜角與細枝末節處跑出來——倒更接近懷揣仇恨與愛火如呼嘯狂風掠奪一切的希斯克利夫。
塔尼亞沒來得及跑,被他整個抄起扔在肩膀上扛著,“……等等,要做什麼?”
他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個恐怖的微笑,“私奔,‘朱麗葉’小姐。”
塔尼亞很少為做過的事後悔,但這次——倒不是害怕傑森會做什麼,而是——老天,她快兩晚上沒好好睡覺了。
趕在被其他蝙蝠逮到之前,傑森從布魯斯的車庫裡順了一輛布加迪chiron,把她往副駕上一扔,就啟動車子飆出了韋恩島。安全帶勒進鎖骨,車窗兩側流淌而過的景色從樹影過渡到街市,入夜的哥譚並未斂去光彩,反而在霓虹的襯託下更如黑鑽閃爍。
傑森單手把著方向盤,指骨有節奏地敲著,不知開了多久才停下。塔尼亞望向窗外,這是一處僻靜的街角,路燈半睜著睏倦的眼,通往地下的樓梯入口旁掛著小小的鐵藝招牌,像藏在樹蔭裡的枯葉蝶,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她問:“這是哪裡?”
傑森偏過頭,陰惻惻道:“□□銷贓點,小姐。”
塔尼亞配合地做出恐懼神色:“啊,蝙蝠俠!蝙蝠俠呢?哥譚騎士會來救我的!”
“……開個玩笑。”傑森被逗笑了,目光變為一種更柔和的戲謔。他戴上頭罩,又扔給她一個面具,“這個。雖然這裡是安全區域,但還是——以防萬一。”
下了車,走進通道入口,沿著樓梯逐級向下,推開盡頭那扇上世紀碼頭風的木門,貝殼風鈴叮咚作響,映入眼簾的一間裝修奇異的酒吧。
長長的木質吧臺整個做成船舷樣式,吧臺後還揚著逼真的桅杆與風帆,另一面牆被巨大的魚缸佔據,珊瑚與水草中有彩虹般的熱帶魚穿梭遊曳,圓木桌與仿煤氣燈式琺琅燈增添濃鬱複古色彩,沙啞悠揚的民謠與柔和燈光一同融入空氣。
深夜時分,店裡客人寥寥,一走進去,就走進一場遺落在蒸汽碼頭的夢境。
“這地方不錯呀,”塔尼亞說,“是你的珍藏地之一嗎,多謝分享?”
“嗯哼。這家店的老闆算得上一流工匠,不過在開酒吧之後就幾乎不接訂單了。”傑森聳聳肩,走過去敲了敲吧臺,對後面正擦著酒杯的老闆說,“希望你還記得我要的貨。”
老闆是一位頭發花白的男人,面容上分佈的皺紋,他放下酒杯,咕噥著說:“當然,我怎麼敢怠慢大名鼎鼎的紅頭罩……我去取。”轉身走進後臺之前,他叮囑酒保,“先給我們的客人上兩杯喝的。”
“請問二位都需要點什麼?”
傑森:“氣泡水,我還要開車。”
“遵紀守法很棒哦。”塔尼亞開心地說,“那麼我要隨便一杯不含酒精的就行。”
“這可難倒我了,小姐。”調酒師故作為難地皺眉,又打了個響指說,“那麼這個如何?”
他先給傑森倒了氣泡水,又摸出兩個高球玻璃杯,在手中拋了個雜耍式的花樣,放定在吧臺上。一杯倒飲料,一杯倒水,混合均勻後的液體呈現天海相融的靛藍,再取出一瓶高純度威士忌倒入淺淺一層,又扣動金屬打火機以火苗點燃,最上層那層酒精霎時燃燒成一片。
杯底是深邃透亮的幽藍,杯上是熱烈綻放的橘紅火焰,彷彿火燒雲鋪蓋在海面之上,呈現水火交融的奇異美景。片刻後火焰漸熄,日暮西沉,最後一抹晚霞隱沒在海平線之外。塔尼亞“哇哦”一聲,端起來嘗了嘗,很清爽的飲料味,因為方才的燃燒稍微有點燙口。
她問傑森:“要幹杯嗎?”
傑森笑了:“用氣泡水幹杯?”
“重點又不在這裡。”她語氣條理分明,微笑有種孩童般的真誠稚拙,“而在於用幹杯的方式表達重聚的喜悅,至少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酒杯推近至相磕,冰塊當啷浮動,清脆地一觸即分。她說:“歡迎回來。”
頭罩下的雙眼微微眯起,傑森難以從她被面具遮擋大半的面孔上分辨這是玩笑還是真話,反而讓他更無法自如地摘下頭罩袒露神情。恰在此刻,腳步聲響起,老闆從後臺走出,手中捧著一隻雕刻精緻的木盒,“紅頭罩先生,你定做的東西。”
“謝了。”他轉手扔給塔尼亞,“給你。”
“這是?”
“你覺得呢?”他語氣中夾雜辛辣的嘲弄,“連惡魔崽都送了你畢業禮物,如果我毫無表示,恐怕又要忝列家族最糟糕成員之一了,不是嗎?”
盒子裡是一串盛在天鵝絨中的女士腕錶,純白與淡綠的色調,珍珠貝母雕刻成婉轉環繞的鈴蘭百合,逼真入微到彷彿能看到花瓣的紋脈,內側刻著《每時每刻》中的一句:to kno it for hat it is。
塔尼亞有些驚訝,又聽到傑森說:“既然你決定繼續留在哥譚,那麼無論後悔與否,這都將成為構成未來人生的一部分。”話音一頓,稍微染上點淡薄的笑意,“總之,恭喜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