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瑤按住桌角的手背青筋凸起,供銷社賬本在玻璃板下露出染著藍墨水的邊角。
正要開口,薛寒突然橫插進來,上衣下擺掃落的槐花撲簌簌掉進孫母的粗瓷海碗裡。
“昨兒晌午三姐挎著竹籃往曬谷場送飯。“
許瑤用指甲颳著玻璃板下的藍墨水痕跡,“您猜我在薺菜餃子裡吃出什麼?“她故意頓了頓,看著孫母發間新別的鍍銀發卡,“半片黑狗指甲蓋。“
村長煙鬥裡的火星子“噼啪“炸響,薛寒垂在身側的手突然動了動。
許瑤瞥見他虎口處有道月牙形傷疤,和前世妞妞抓破她手腕的痕跡一模一樣。
“放你孃的...“孫母的笤帚疙瘩砸向暖水瓶,卻被薛寒用武裝帶銅扣格開。
軍綠色帆布擦過許瑤耳際,帶著松木槍托特有的清苦味。
“鬧夠沒有!“村長煙鬥重重磕在搪瓷缸上,驚得銅錢在沸水裡打了個旋,“寒伢子他爹當年私開糧倉的事,公社檔案還存著...“
薛寒擦槍的動作突然頓住,武裝帶銅扣“咔嗒“撞上桌角。
許瑤看見他後頸那道銅錢疤在煤油燈下泛著紅,像極了供銷社功德碑被狗血腐蝕的缺口。
孫母突然撲到玻璃板前,鍍銀發卡勾住全家福邊角:“我家志強要娶的可是公社書記的外甥女!“她指甲縫裡的薺菜渣掉在藍墨水痕跡上,“不像某些人,剋夫克子的命還勾搭...“
許瑤猛地掀開玻璃板,染著狗血的匿名信“啪“地拍在孫母面前。
松香混著鐵鏽味沖得孫母倒退兩步,後腰撞上薛寒擦得鋥亮的軍用水壺。
“上月十五您給三姐送麥乳精的布兜,“許瑤指尖點著匿名信上的狗爪印,“是用志強他爹的勞保手套改的吧?“她故意晃了晃搪瓷缸裡的銅錢,沸水濺濕了孫母繡著並蒂蓮的鞋面。
村長突然用煙鬥挑起匿名信,煤油燈照出信紙邊緣的油漬:“這是供銷社包桃酥的紙?“
“可不是麼。“許瑤攏了攏散落的發絲,腕間紅繩掃過薛寒武裝帶,“三姐兒子滿月那天,您老還誇她桃酥烤得比國營飯店強。“她說話時故意碰翻搪瓷缸,銅錢“當啷“滾到薛寒靴子邊。
薛寒彎腰時後頸疤痕擦過許瑤手背,溫熱的觸感激得她縮回手指。
月光從糊著報紙的窗欞漏進來,照見銅錢上“乾隆通寶“四個字突然泛起血絲似的紅紋。
“都給我消停點!“村長煙鬥敲在八仙桌豁口處,“明日交公糧時,我親自去公社查匿名信!“他瞪了眼還想撒潑的孫母,“再鬧就去祠堂跪香!“
孫母臨走前踹翻了門邊的雞食盆,鍍銀發卡在月光下劃出冷光:“小娼婦等著瞧!“她咒罵聲混著銅鑼聲飄進曬谷場騰起的煙塵裡,驚得守夜人連敲了三遍梆子。
許瑤彎腰收拾滿地狼藉時,忽然被薛寒攥住手腕。
他指腹的槍繭擦過月牙形傷口,從上衣內袋摸出半塊桃酥:“供銷社關門前搶的。“
碎屑簌簌落在染著狗血的匿名信上,許瑤忽然想起前世妞妞餓極時啃櫃角的模樣。
她別過頭去,卻見薛寒喉結處的抓痕結了暗紅血痂,隨著吞嚥動作輕輕顫動。
“三姐描金用的狼毫筆...“薛寒突然用槍油在桌面上畫了個“殳“字,“是孫會計從公社順的。“他蘸著桃酥碎屑補全字跡時,許瑤聞見他袖口若有若無的硝石味。
村長走到院門口又折回來,煙鬥裡的灰燼掉在薛寒畫的字上:“寒伢子,你爹那袋救濟糧...“他話沒說完就被曬谷場方向騰起的火光打斷,銅鑼聲混著“救火“的呼喊炸開夜色。
薛寒抓起武裝帶往外沖時,許瑤腕間紅繩突然繃斷。
銅錢“叮“地撞上軍用水壺,在滿地槐花上轉出三圈半的弧線。
月光穿過老槐樹虯結的枝椏,在匿名信的血漬上照出個模糊的掌印。
許瑤彎腰撿銅錢時,發現薛寒的靴子底沾著曬谷場特有的紅粘土。
那土裡混著幾粒未脫殼的稻穀,正是匿名信上用來壓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