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鬱春在盤龍山昏迷前就知道陸子禮心思詭秘歹毒,但當自己真的聽到他跟女兒最後的結局後,她卻還是忍不住嘆惋。
人心之複雜,向來如此。
未等她傷感,關闍彥又言明帶她來的目的:“我猜測關昀洲便是用換容術擠佔了我的身份,若是破解這些古文,興許能找到令其原形畢露的辦法。這瘋老翁是南禺人,懂古文,你記性極佳,想讓你試著過來破譯看看。”
他這是把她當成萬能的文字仙人了。
但他也的確沒帶錯人,因為,她的記性的確很好。至今那些南禺石墩抑或是山下洞xue石壁上的內容,凡是她習過的,都沒有忘記。
她頷首。關闍彥把那份拓印古文翻到了阿拉翁面前,阿拉翁先是嘻嘻哈哈,後是哭哭啼啼,好一會兒才安分,指著古文一字一字念著:“古裡阿莫……米拉阿拉莫……”
魏鬱春聽得腦子頭疼,但到底是在關闍彥的配合下,撬開了阿拉翁說正常話的嘴巴,一一比對下來,愣是讓她另外書寫了一份破譯後的中原字古文。
眼看洞市要關門大吉,關闍彥趕時間,便沒有讓魏鬱春在阿拉翁面前將那些晦澀的文字全悟明白。
他翻出了另外的疑惑,竟是老老實實地喊了阿拉翁一句“高人”:“高人,你可知,傳說中極北之地的酆都羅山是什麼地方?”
阿拉翁眨巴眨巴眼睛,動作更是端正了,他打坐著坐在地上,安靜許久,渾身散發出一股智者的氣息,好似瞬間變回了正常人。就連魏鬱春跟關闍彥,見此情形,都恨不得立馬汗毛直立。
阿拉翁發出了尖利的笑聲,是憤怒的哭吼,是對自我經歷的憤懣不滿,是對陰暗而不公平的世界發出的哀嚎:“阿拉莫拉!酆都羅山沒有了!早沒有了!被夷為了平地!他們燒殺不已、趕盡殺絕啦!山在動,樹在倒,地在塌,水在翻!山塌了,山塌了!!!我沒有家了!!!”
“我沒有家了!我沒有家了!都是你們害的!都是你們害的!”
他哭起來,眼淚嘩嘩地流,好似要在身下彙出兩條浸滿了怨恨的長河。
他言辭悽厲無比,好似山中啼叫的猿猴,任誰都無法插嘴,更無法被叫停。
“酆都羅山”好似是什麼神秘的詛咒,不可觸及,一旦觸及天崩地裂,這阿拉翁不受控制,只管對著黑黢黢的天怨怒滔天。
關闍彥可算有些明白這老翁為何偏偏不講正常話,而要將古文唸叨在口了,怕是他對中晉有恨,又對曾經邪術猖狂的南禺懷念不已,所以不願意服從於現狀罷了。
可悲,可恨,可嘆。
阿拉翁的哀嚎聲引來了越來越多的洞市之人,再這麼下去,外面可是要被圍得水洩不通了。魏鬱春匆忙將紙張疊好安放入懷,跟著關闍彥的身影,快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洞市的大門在他們的身後緩緩關合,綠色的深淵內是一段心有餘悸的旅程。
魏鬱春骨子弱些,連跑帶爬的,氣喘籲籲,她掐了掐虎口以求心靜,問同樣有些狼狽的關闍彥:“方才阿拉翁受了刺激,那些話到底什麼意思?”
關闍彥帶著她上馬,囑咐:“線索太碎,至多知道,酆都羅山不會是傳說中的那座酆都羅山。”
“它不可能長在極北,而應該在南禺。在阿拉翁眼裡,此山活似一種信仰,崩塌了便是沒了歸宿。”
“我們在南禺時瞭解過,沒有這座山,所以才一度懷疑它是隱喻了什麼,比如盤龍山。”
馬上風聲蕭蕭,關闍彥跟她保持些距離,聲音有些遠去,不大分清:“他不是說山塌了嗎?被夷為平地了……”
魏鬱春在鞍前望著越來越近的翁城,微升的曙光點綴在天際線,她急於要聽清楚身後的人到底在說什麼,一時竟忘記了他們之間隔著的幾分距離。
她微微後仰,馬背一顛,她猝不及防地往後倒了過去,整個後腦勺砸在了一塊堅實的肌肉上。
她呆呆上看,關闍彥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嘴角有些抽動,他在忍笑。
見她要躲,他總覺得這大好機會不可浪費,旋即下意識調侃她:“嗯哼,馮姑娘若想靠著那便靠著,何必扭扭捏捏?關某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
與其說是調侃,不如說是調戲。
魏鬱春呼吸急促,像只敏捷的松鼠,一下子從他的臂彎邊竄出前去,她規規矩矩地坐在前鞍,矜持有度,背脊直地像鐵板,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忌諱什麼邪祟。
她憤懣大罵:“不要臉!”
關闍彥微微一勾唇,眼神犀利,朝遠方看去,大聲道:“算了!這些話還是回去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