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在盤龍山的猜測是對的?周李官商相鬥真的牽扯到了杜家?
他把杜明堂對官商相鬥跟芳櫻樓之案的事情原委提進腦海,翻來覆去地想,卻還是找不到裡頭跟杜家的關系。
還有,關昀洲不是竊取賬本的元兇,難不成是他背後的幕後人做的?他們二者狼狽為奸不說,還喜好分工合作麼?關昀洲去殺人,他則早早偷賬、洩密。聽起來有點熟悉,這套行雲流水的手段,關闍彥也親身領教過。
關闍彥越想越煩躁。
不管怎麼說,為今之計是搞清楚關昀洲今夜在芳櫻樓前到底在搞什麼鬼。
但探子們送來的訊息僅限於,關昀洲今晚要去燈市的路上經過了車流如濤的隆月街,並在芳櫻樓前駐足了一晌,其間他與未婚妻魏氏交談了一些內容,但不知到底是什麼內容,交談後,關昀洲還下了寶車,去街道邊買了只小燈籠,跟魏氏一起提著同一只燈,在樓前提著走了一段路。夫妻二人恩愛非凡,羨煞鴛鴦。
他們不久後就走了,走得很快,關闍彥想追上去一探究竟,根本就來不及。
他得想辦法接近關昀洲……
但除了成親酒席,他還有什麼機會能混入人群與他靠近呢?
可他必須得趕在成親前就將諸多線索理順,將證據擺好,要不然幾日後好不容易等來的靠近的機會,只會被浪費掉。
關闍彥仰面長嘆一息,抬手將眉頭柔平,去尋杜詠。
夜深了,杜詠將大門鎖好,派了更多的扈從在門前守著,然後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大堂內,哭哭啼啼的杜夫人幫著丈夫推開棺板,將杜明堂拉出來。
“兒子啊,悶不悶啊?”杜夫人抹了一把淚,抱著兒子,一日沒機會講話,她心急如焚了一天,語氣既委屈又惱火。
杜明堂心中五味雜陳,他轉身把掩在棺板上的一大塊黃布掀開,指著佈下掩著的木板,上面有很多指頭大小的圓孔,密密麻麻,好似把手伸進去隨便扣都能把這板子扣爛了。杜明堂攤手:“這麼多透氣孔,我可一點都不悶。”
“不過,倒是快餓死了。”他白著臉,強捱著腹中饑響。
他合著一天就吃了一頓飯,還是中午杜夫人偷偷塞到棺中的兩只粗糧饅頭,他感覺自己一輩子都沒受過這種委屈,當然以後也不會再受了。
杜明堂不想還好一想就更煩惱了,他又憤懣又悲傷,悲憤交加的神色都在臉上齊齊綻放,好似精神錯亂。他攥住拳頭,提著身下一股散著不明氣味的衣擺,怒氣沖沖地朝還帶著席帽的關闍彥瞪了一眼,對方站得離自己遠遠的,他深知其意,跺腳大叫:“都沒人了,你還戴這破帽子幹什麼!”
杜詠跟杜夫人臉色齊齊大變,再心疼兒子,都忍不住呵斥他:“不可對都督不敬!”
說話間,關闍彥微微側過了身,長長的白簾子圍著他轉了轉,好似將他的面孔掩得更嚴實了,跟他主人一樣,正對什麼避之不及。他的手也沒安分,抬了一隻手在簾前掃了掃,正色道:“此帽可隔絕一些氣味罷了。”
他的話音顯得太過理所當然,反將那股看不見摸不著的嫌棄之意襯託得越發奪耳。
是啊,怎麼能不避呢?
杜明堂一天不吃不喝就算了,還得憋著一肚子的汙穢物,忍不住,只好就地尿了一泡,怪味順著他濕透了的衣服浸潤到棺中鋪著的涼床和綢被,最後氣味溢得滿棺都是,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時空,一下子變成了不能自理的老頭子,沒有自尊,屈辱得活著。
關闍彥不說還好,這一說,杜詠跟杜夫人也嗅了嗅鼻子,果然聞到了飄蕩在四周的微妙的氣味,它們大多從棺中或杜明堂身上漏出來。他們面面相覷,又看到杜明堂面如死灰的面容,嘴角一癟,心想實在是……不忍說破兒子的窘狀。
杜詠跟杜夫人連忙把棺板子蓋了回去,然後催促杜明堂道:“行了,先去沐浴,回頭來吃飯。”
杜明堂感覺自己都要哭出淚了,他眼巴巴地望著關闍彥,跺腳不已,早沒了尋日世家公子高調奢華的氣度,更像個蠻不講理的小屁孩。他在被爹孃推走的同時,對關闍彥做了個鬼臉,然後比著口型罵他:“你這個偽君子!”
關闍彥擺了擺手,比著口型:“承讓承讓。”
鬧歸鬧,還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在杜明堂走後不久,他便問杜詠灶房的位置,打算親自帶些吃食進杜明堂的屋子,等他沐浴回來再用。
杜詠跟杜夫人又互相瞪著眼,不明所以:“都督跟明堂何時關系這般好了?”
關闍彥拿一句“患難見真情”敷衍了過去,然後就沒了影子。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深更半夜了,杜明堂才披著一身水汽步入了寒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脫皮,哪像是沐浴?他剛踏入屋子,那股帶著侵略性的薰香之氣就撲到了關闍彥的鼻尖,簡直無法無天。
關闍彥就著矮桌上的一隻豆大的燭光瞪他,不濃不淡地謔了他一句:“大男人的,燻的這什麼香?”
杜明堂覺得自己真是一看到他就覺得晦氣,沒好氣地道:“還不是為了你?”
“不,是為了我們,”關闍彥覷著他,然後給他倒了一杯茶,請道,“你爹孃還在府內,多少也對我客氣一點。”
“少拿我爹孃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