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煩躁,咬了咬唇,手指在茶案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杜詠注視著他,只覺得他是在不耐煩,好似被諸事所擾,不得清淨。
杜詠自覺待客不周。
杜詠的心跳聲也跟著他指尖的節奏一起蹦跳,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都督可是在煩惱賬本丟失一案?”
那倒不曾。
關闍彥並非那種死死揪著一件事不鬆手的人,劉翁一日不捉,他就無法進一步推進案子,他又何必急於將此事胡亂推測?
關闍彥沒搭腔,沉吟半晌,轉念一想不如讓杜詠幫自己一起解惑,道:“男女情感之事上,杜掌舵也是過來人了,晚輩討教一二。一名女子被拒絕後,突然就翻臉不認人是為何?”
杜詠一聽差點從坐墊上跳起來,他隱忍著怒火,厚著臉皮問道:“是不是阿茜那臭丫頭又纏得都督不得安寧了?!!!”
“不對,那丫頭被拒就被拒了,怎好當著都督的面翻臉呢!那是大不敬!”
關闍彥擺手:“唉那也……倒是不曾。”
杜詠氣得要翹起來的短鬍子立馬平捋了起來,他笑呵呵地對著關闍彥提盞,飲下一蠱紅花,滿臉紅光地緩下一口氣:“那便好。”
關闍彥雲淡風輕地道:“只是我一位朋友是這樣的遭遇罷了,我替他解惑卻也解不出來個所以然,這才想叫杜掌舵支支主意。”
杜詠也不多想,傻呵呵地想終於有個緩解氣氛的話題出來了,問道:“那都督可否解釋一下,是哪樣的翻臉?哪樣的不認人?”
關闍彥回憶起昨日夕陽下,魏鬱春沐浴在紅火光下的那張恐懼的面容,怔了怔,疑色上湧,道:“準確來說,不是翻臉,是態度上突然的轉變。那女子起初與我那位友人日久生情,但友人並沒有與她結緣的打算,那女子剛一示愛就被狠狠拒絕了,之後她臉色大變,從滿心期許變作了……”
他不由頓住,又聞杜詠自告奮勇地補上一句:“失望透頂?”
“不是,是恐懼不已,活似見了鬼。”
杜詠咬舌輕嘶一聲,脖子也往後仰了幾分,如臨大敵:“這倒是奇了怪了,此女子性情剛烈,若不然怎麼會主動向男子求愛?被拒絕後她羞意不止因此感到失望才是正常,怎麼會恐懼呢?”
“是啊。”
關闍彥也惆悵地長嘆了一聲。
杜詠突一拍掌,道:“有了,那女子定是喜歡這男子到了極點。所以她在痛失所愛後才會有如遭雷劈的反應,悲痛一番後又想到以後無法與心愛之人共度餘生,自又會恐懼不已。”
關闍彥瞪大了眼,他雖自負高傲,卻也不至於厚臉皮到這種地步,覺得一個人會崇拜他到死去活來。旁人不論了,魏鬱春那種人會這樣嗎?
他扯唇覺得荒唐,剛要出聲制止杜詠荒誕的念頭繼續泛濫。
結果杜詠已經滔滔不絕了起來:“定是如此。要不然那女子在惶恐什麼?除非……她喜歡的人隱瞞了她什麼,結果被她發現了?”
關闍彥自覺將自己帶入其中,他的確瞞了她很多事,都跟身份有關,但魏鬱春諸多反應都代表她對此事毫不在意。她昨日突然逃離前說的話裡有一句帶著“安南都督”的字眼,他也不解她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綜合多方猜測,他只會覺得她是從杜明茜那隻大漏勺口中得知的。
他承認魏鬱春非凡夫俗子,突然從傻女變成通曉漢文的才女一事足夠荒誕,但硬要拉東西解釋卻也能矇混過關。但她怎麼可能明晰中晉事物呢?她若是因為安南都督這個稱號厭惡他,真是不可思議了,先不論認不認識這號人物,就是認識,她從前也不可能跟自己有交集。
厭惡從何而來,仇恨從何而來?
總之,她怎麼可能是因為自己是安南都督一事,對自己感到畏懼?
與其相信這個,他更相信魏鬱春那般是被拒絕後悲憤交加的反應。
他立馬否認杜詠口中的“除非”一事:“不曾有此事發生過。”
杜詠撫掌,越發肯定:“那保準是了。都督啊,你不要覺得女子的心思是可以靠一個表情、一種情緒辨出來的,女人心,海底針,她的真實念頭你乍一眼看不出來的。”
關闍彥聽得出神,方要點頭,愕然驚醒,強作鎮定糾正杜詠:“並非是我,只是我的一位友人罷了。”
杜詠捋須,仰面哈哈一笑:“是是是,一位友人。那都督記得以後跟那位友人知會一聲。”
關闍彥:“知會什麼?我那友人以後也不會跟那女子相遇了,說了有何用呢?”
杜詠一語點醒夢中人:“唉~不好說,你這位友人心裡八成有這位女娘,不然怎麼捨得花功夫探究此女心思?”
“他們二人過去曾是朋友,有些情誼難舍棄罷了。”
杜詠不置可否:“總之話不能說太滿了,說不準緣分到了,那二人再不想相遇,老天爺都會硬拉著他們碰面兒呢。”
關闍彥在席簾下蹙著眉,微微一笑,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