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天明,他們被雞鳴喚醒,繼續踏上北上的征程。
山群變得越來越顯眼,氣息也從清秀的茶霧之氣漸漸往冷地強肺的寒風之氣演化,一絲絲順著海風鼓入山霧的鹹腥味,讓他們二人一時難以適應,每每呼吸一口氣,都像是有針紮了幾下喉嚨和肺腑。
怪不得大家都不想來這個地界,不談地勢如何險峻了,便是空氣都融不下人。
魏鬱春和關闍彥二人此時抬頭上望,對盤龍山的印象好似立馬被推翻,這座山太高了,極目遠眺,唯有半山腰的雲霧入眼,而在那之上,還不知到底有多高的山體。這盤龍山就已如此,傳說中的酆都羅山該有多恐怖,還是說,這座足夠駭人的盤龍山,就是被誇大後的酆都羅山神話原型呢?
“小心點,這裡的路很難走。”
關闍彥試探地往高坡處走,結果從上而下噴薄的雲霧總是幹擾視野,他差點沒看到腳邊一隻水渠樣的深溝,溝中無水,卻長滿了苔蘚,一旦踩到,必然滑倒。
魏鬱春緊緊跟走後面,這種時候她顯然沒必要再和關闍彥犟什麼,她體力遠不如他,自然得靠他引路。但口頭上提醒是一樁事,落實到腳下卻是另外一樁事。
她還是差點沒踩穩腳步,歪倒的那一瞬,她的手腕卻被關闍彥牢牢抓住。
“哎,你還是跟我身邊吧。”
他雙眉擰著,有些無奈,但卻沒有不耐煩的情緒在裡頭。
魏鬱春盯了自己被他牢牢環繞住的手腕,肌膚之親……不,他只是幫自己罷了。好吧,她承認其實有時候不是別人有意撩撥她,她現在已經會忍不住放大別人的動作,腦子裡構建出只屬於自己的怪異念頭。
她不能這樣了,他都能隨心所欲了,她幹嘛也不能恣意一點?
老揣測別人的舉動顯得她也太卑微了。他能握自己的手,就等於,她也該握回去。
她想罷,沒第一時間想著抽走手,反而是反手一把抓住了關闍彥的手腕,直接借力,讓自己爬了上去,站在了男人的身側。
這個舉動絕對是出乎意料了,關闍彥的眸子都瞪大了幾分。
最後,男人慨嘆了一句:“好樣的。”
當然好像不是很褒義的感覺。
臨近午時,他們攀爬許久,除了繚繞雲霧,便只有塞滿視野的綠野高樹,這裡面的綠沉重得不大現實,本該生機騰然,卻不知怎麼回事,只讓人覺得森然可怖,此地的確如陸子禮所言,多是昆蟲綠野,別的動物到現在都沒瞥到。真是綠得死氣沉沉。
二人找到一隻巨大的深褐色石頭,坐上去拿出包裹裡的吃食充饑,魏鬱春瞥眸間,才發現深褐色石頭坑坑窪窪的頂部根本不是堆積的泥土抑或是某種苔蘚。
因為有些細微的觸角似的短小線條七上八下地堆疊在一起,還時不時蠕動跳躍。
她彎腰細細打量,才發現這些泥土似的東西,竟是一大堆蟲子的屍體,屍體堆積成的“厚土”之上,還有一層仍在你爭我鬥的活蟲,它們踩著同伴的屍體,激烈相鬥。說起讓她感到生理性厭惡的東西,在蟲子面前,各式各樣的糞屎都黯然失色了。
她尖呼一聲,身側若無其事啃餅的關闍彥,被她嚇得震掉了大半餅。
“這裡都是蟲子,”她仍心有餘悸,從石頭上下來,捏著袖子顫抖著手去拍打衣物,“它們……都在自相殘殺。”
關闍彥移眸,看到的剛好是魏鬱春坐在石頭上時,在蟲骸上壓出的扁形,足足被壓下去快有半截指關節的深度。他若無其事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因為眼前這副景象實在是詭異。
他怎麼都沒想到平平無奇的褐色灰土竟是一堆蟲子屍體堆疊成的屍海。
“其實,我從入山後就一直感到奇怪,為什麼這裡除了蟲子外,任何生靈的影子都沒有?”
魏鬱春道:“這座山有古怪。我從未見過蟲子這般互相廝殺的景象。”
“馮迎春,你有沒有覺得……頭好像有點暈?”關闍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所以還是決定開口問問人。
魏鬱春聞言一悚,她在方才剛坐下沒多久的時候,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時不時的,差點讓她直接把吃下肚的吃食都反嘔出去。
但這種不適感,在她入山前嗅到不適應的腥海之氣時就有了,出現的時候全憑隨機。
她本以為這只是她自己的生理性排斥,沒想著招搖出去,顯得大題小做。
她怎麼都沒想到,關闍彥也會和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