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訴怨2)
那孤零零的小丫頭,滿身灰撲撲的某種東西和水霧混成了類似於泥漿的東西,她走到哪裡,這些泥漿就跟著流到哪裡,食客見到,的確容易遏了食慾。難怪開食鋪的人會這麼忌憚她。
但忌憚歸忌憚,像王二郎小夥計這種出口劣言穢語,還準備拿起擀麵杖揍人的行為卻過界了。比起被影響的食慾,魏鬱春更在意的是小女孩的安危。
許是愛屋及烏,自己有了只可愛的妹妹,看到旁的小丫頭受苦,她總會於心不忍。於是她卯足了勁兒,提著艱澀的嗓音制止王二郎的行徑:“快住手,小姑娘如此可憐,你為何屢屢出手兇狠無度?!”
王二郎撂住衣袖的手頓住,瞥見是小女娘出頭,忽然就不害怕了:“關你什麼事?!這種跑來要飯的乞丐多了去了,我不管他們,誰來管,要是不下下狠手給這些小崽種們長長記性,以後我這鋪子還要怎麼做生意?!”
魏鬱春面色驟冷,她並未熟悉強悍之徒的惡劣品行,但比起前世的過度軟弱,她至少學會了沉著冷靜,並且她正準備思索些言辭來對付這潑皮夥計。
可惜她太有修養,速度上遠不及嘴巴淬過毒的關闍彥。
“哼,”他又是一掌怒拍下去,“哐哐”下去桌腿還有餘顫,把在場連同孤女在內的所有人都震得人心惶惶。
小夥計當場腿軟:“小的說錯話!辦錯事!哥兒娘子你們息息火!”
饒是有了這次的教訓,沒眼力見的小夥計也知道了魏鬱春是關闍彥罩著的人,不敢再得罪了。
“又是訛人,又是仗著沒臉沒皮的秉性欺負幼孤,難怪你這破蒸餅鋪子沒生意。我看你這臭小子不如早早收拾收拾,回家找爹媽哭哭鼻子,求求老人家給你換個營生,說不定還能積積德。”
寥寥幾句,就把那王二郎說得面紅耳赤,眼眶那抹紅意就要漫過眼眶,竟是真要哭起鼻子了。這王二郎小小年紀就盤了只鋪子,雖然鋪子不大,但不用想也知道這定是他爹媽的繼承給他的營生。關闍彥這是故意戳著他心窩窩諷刺人呢。
魏鬱春收了收心氣,倒也不怒了,反而對那雖然害怕卻捨不得走的孤女招招手:“餓了吧,過來和姐姐一起坐。”
這小丫頭年紀這般小,看到王二郎提棍而來怎麼可能不害怕?方才鋪前爭休不止,她也不願離去,估摸著餓急了,沒法子走,又被鋪子傳出來的香氣死死鈎著,她就更捨不得走了。
孤女面如菜色,聽到魏鬱春的聲音,第一反應是錯愕惶恐,腳步甚至還連連後退了幾次。但或許是魏鬱春的微笑如此親和,這讓她放下了警惕心,滿眼複雜地垂頭踩著水坑蹣跚過來。
關闍彥看到了魏鬱春那抹笑容,心中又是奇了一陣,因為她這麼個愛和陌生人保持距離的人,居然還有這樣親和的一面。他覺得此女真是將差別對待運用到了極致。
關闍彥話不多說,直接給王二郎甩了個顏色,對方就耷拉著腦袋,委委屈屈地走了,繼續到他的火房前搓搓揉揉。
不消半炷香的時間,一籠冒著白氣的白麵饅頭就端了上來,揭開一看,整整齊齊竟有六個。小夥計揪著衣裳,擰著眉頭賠禮道:“還請哥兒娘子恕了小的方才的罪。”
也不知道是真心的,還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但不管怎麼說,恐嚇教訓是一說,他們從未有過敲詐別人的念頭,於是清算好錢後,魏鬱春依價給小夥計補付了幾文錢。
至於關闍彥的那碗藿羹,王二郎實在沒必要針對這個,叫人另付錢。
一直不肯坐上來桌子的孤女盯著泛著白燈似的光的饅頭,嚥下了不知多少口口水。魏鬱春嘆息一聲,說道:“姐姐請你吃的,你先坐上來,你若不坐,我便不給了。”
她若不拿饅頭作威脅說句狠話,這小丫頭絕對不會聽話地坐上來。
關闍彥隨手揪出一隻的饅頭,雖然沒餡兒,個頭卻有巴掌大,還算值。他手因常年操兵練劍布滿了老繭,因此燙手之物摸在手裡竟沒什麼感覺。
小丫頭熬不住餓意,見男人動手拿了,自己也學著伸手往籠子裡抓,結果被燙了好幾個紅印子。魏鬱春只好連忙用桌上放著的涼白水給她沖好傷口,剛好也把她髒兮兮的小手洗白淨了。
她耐心嗔怪道:“小孩子和大人不同,手皮子嫩,等涼些你再吃,不著急。”
小丫頭內斂不敢說話,但還是乖乖點了頭。
關闍彥覺得這一幕幕的場景怪有意思,隨口說道:“沒想到你對別的外人是如此大方,先前我幫你不少,結果對我倒是扣扣嗖嗖的。”
這些就說來話長了,之前關闍彥剛到馮家的時候,雖然只請了村裡挖藥草去集市上賣得較多的村人瞧病,但為他採買的藥材卻都是不怎麼常見的,因此費了不少銀錢。接著本以為關闍彥能醒來還錢,誰知道請回家的是隻無底洞,他急於採茶還錢結果又倒了身子,馮家人只好繼續苦巴巴地照顧他。
後來,關闍彥仗著自己幫了人忙,用人情債抵了錢債,本以為要走,結果又有出人命的大事招惹過來。論良心,關闍彥走不得。當然,即便他要走,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魏鬱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