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的眼神哆哆嗦嗦地在關闍彥和魏鬱春兩人直接逡巡了一會兒,然後感悟道:“原來是渡了女人過多的陰氣,馮家小娘子啊,你剛從鬼門關走過來,身子骨陰得很,哪能這麼快就尋男人的陽氣滋補?!”
魏鬱春的笑容剎那間僵在了原地。
怪不得這老郎中說起關闍彥有隱疾一事時,在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前毫不避諱。原來不是老糊塗了鬧笑話,而是他直接自作主張地把她和關闍彥當作了夫妻之流。
況且這男子還有未婚之妻……真是豈有此理!
魏鬱春怎容許這等荒唐事發生在她頭上,所以當場羞得滿臉漲紅,簡直尋不到鑽身掩羞的地洞!
方才臉色還紅綠相間的關闍彥突然大笑起來,看向魏鬱春的表情滿是毫不遮掩的嘲笑和調侃。
魏鬱春恨不得當場就把這浪蕩之徒撕成兩半,奈何面子丟不下,只好拿眼神去發力——“原來你這廝竟是這般不知廉恥之徒!”
關闍彥似乎尋到了作樂之事,完全不受她惱羞成怒的謾罵的影響,堅毅地用眼神回過去——“哦,那又如何?!”
兩人你來我去,爭霸不休,在老郎中眼裡居然變成了和和睦睦的眉目傳情,給老人家逗得合不攏嘴。時不時他又想起來這“夫婦”二人中的男子身患不治隱疾時,又暗暗往魏鬱春身上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最後,關魏二人休戰時分,才決定一致對外。
“這無德老頭兒醫術不精還敢出來害人?”
關闍彥冷笑不止,完全把老郎中對他下的診斷,當作了對他的人身羞辱,一點面子都不給地踏出門檻。
他這睚眥必報的性子著實烈,二話不說就準備砸了老郎中的招牌,結果被一臉肅正和無奈的魏鬱春攔下。看得出她也不是很情願就此放過老郎中給她下的恥辱定義,但她還是不得不勸道:“老郎中年紀大了,犯些痴傻症也是正常,未必是真想坑騙世人。”
“呵呵,你倒是愛為別人考慮?”
關闍彥成熟穩重的時刻佔多數,但他實在不喜尊嚴被踐踏。當然他在乎的事情並不止這些。他秉性直率,只管這人有沒有害己害人,絕不會去可憐這人有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是如此。
但很顯然,這老郎中繼續開張下去,少不得一批村人深受其害。
當他決定動手解決這種事情的時候,從來都是有多心狠就多心狠,有多果斷就有多果斷。
魏鬱春垂眸嘆了一口氣,攔住他:“你也得從自己身上看看問題。如今看來,你這內傷藏得深,他醫術堪堪,即便不痴傻,也未必能給你看出個結果。”
“這老郎中自從上次看我病時就有些腦子不清楚,顯然痴傻過一陣子了。他要是真的害人不淺,怎麼每日還有不少村人繼續尋他看病?尋常村人多是發發熱病寒症的,他也都能應付一二。”
關闍彥聞言一怔,發現她這話說得確實有幾分在理。
魏鬱春單挑了一隻眉頭,好似在笑話他的沖動:“不過是辱你兩句無心之言,你倒不必這麼記仇吧?”
“我這就去找老郎中說你不看病了,少給他點錢,這事也可解決。你鬧大了,我們反而不好處理,”魏鬱春拔腿返回,很快就把老郎中那邊的事情解決好了,然後又踱回來跟關闍彥說上一句,“你這內傷不治不行,我們打聽打聽有沒有更好的郎中可以去瞧。”
關闍彥堆積在心間的怒火平息了不少,他追上魏鬱春的步子,意識到她和自己解決問題截然相反的態度,一時覺得感嘆一時又覺得好奇——
魏鬱春思緒如此清晰,即便被觸碰了底線,她亦不會為其動搖太多……這麼久的相處下來,她這一點幾乎沒有改變過,唯有昨晚生命遭到威脅時破功一二……
她真的只是屈居於南禺一個小小村落的女娘麼?即便是中晉與她同齡的傑出女子,都沒有一個比得上她這般特別。
還有,她當真是那個因為怕死而該被他蔑視的這種人嗎?當真是奇怪,他先前明明找遍了她的缺點,嗤笑奚落過她,深知自己最痛恨的就是這種為求生路不擇手段之人。
可為什麼,他還是沒辦法打心底去討厭她?
單純只是初印象裡覺得,她和自己對待事物時疏離淡漠的態度有些一樣嗎?
但剛剛也是確認過了,她和自己對待事情的方式和態度上幾乎是截然相反的。
那這麼說來,他依舊沒辦法討厭她,這是直覺上的指引麼?難不成她就不是這種人,他看到的她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短短一瞬間,關闍彥這麼個極少數去揣測他人動機的人,破天荒且忍不住地將這些圍繞魏鬱春的問題都想了一遍。她真是有太多東西,想讓他去探索下去了,真是離奇,他有時候故意去逗怒她,好似也是這種探索欲過強的心態在作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