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熱水燒得好似差不多了,咕嚕咕嚕的,顯得鬧騰。
她跑到屋外拎來泥壺,往盛放清水的盆裡倒入幾汩,她伸手探得水溫不燙不涼。這段忙活的時間裡,她自做己事,不說話也不掀眼皮,好似屋子裡就沒關闍彥這個人一樣。
他又覺得不自在了,覺得堂堂大男人又不是沒長手,居然要女人上下服侍他,女人就女人了,還是個目中無人的主兒。他想要動身插手,卻愣是盯著魏鬱春手中盤轉各事各物陷入了沉默,這些東西他都不曾見過,也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罷了,等人把藥送過來就自己動手吧。他先是自我安撫了一番。
魏鬱春不知從哪塊黑不溜秋的犄角旮旯拎來一隻布條,泡在了溫水裡,浸潤充分後又重重擰好,事了後才顧得上將目光置到關闍彥身上。
她拿著濕布往坐在床邊的關闍彥走去。關闍彥忙收回盯著她輪轉的眼神,裝作漠然不理會的模樣,眼皮都不掀起來一下,直接說道:“不麻煩你,我自己會包紮。”
“好,”魏鬱春二話不說就把濕布拋了出去,同拍蒼蠅似的重重甩在了他的臉上。
“先把傷口的膿血擦幹淨了,才能上藥。還有,你記得理理頭發,稍微淨些身子,衣物我會再給你取一套,明早不能露出任何破綻。”然後,她就自顧自地走開,坐在了床對角的邊上,就把半邊背影朝著關闍彥。
關闍彥忍著火氣,咬著唇,把布從臉上揭下來,一邊擦手,一邊無聲冷挑眉頭。
他勸自己大人有打量,不和鄉間烈娘子計較,結果他那分不服氣愣是半分不減地被他撒到了自己身上,掌心的血痕連同一塊血痂被他掀下來。
他痛得抽動了手臂上的靜脈,低聲一“嘶”,背脊彎曲抵痛時,卻牽到了原本沒什麼存在感的背上劍口。
雙痛夾擊下,他冷汗直冒,臉色愈發蒼白。
他微動眸光,瞥見魏鬱春不知何時回過頭來看他的眼神,他那急速下拉的嘴角就被他像勒韁繩似的,強行吊著上揚,當真是光要面子不要身子。
魏鬱春才沒有閑心去照顧他那急忙遮掩的自尊,她只是注意到了他背上原來還有一處模樣恐怖的傷——關闍彥背脊微曲時,他背部的衣物便徹底被他的寬肩撐開,劍口劃開的口子冒著粗布的毛邊雜線,皮肉上同樣結痂露流膿的傷口,突兀地紮在一片光滑的面板上,因為對比太過強烈,所以給人的感覺十分駭人。
關闍彥也應是察覺到了她目光的定點之地在何處,他眉頭一鎖,就側過背去,抬手去夠背上的傷。
結果拉扯之間,他手上背上的傷口都被牽地不得安寧,他自己也是又痛又不肯就此放棄念頭。簡直像個倔強而不安分的病獸。
魏鬱春無力地閉眸,不知是不是在腹誹什麼,然後就以一副沒眼看的樣子站起來,撩著一卷紗布,走近關闍彥:“別瞎折騰,我來幫你弄。”
“你來?”關闍彥嘴角抽了抽,“怎麼個來法?”
魏鬱春掀開許久無甚波瀾的眸子,饒有興致地盯著他,還撂了把雙袖子。她這副模樣不知為何讓關闍彥聯想到了“登徒浪子”四字,他大腦空白了一陣,實在想不通她和方才在院外脆弱得幾乎一戳便碎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魏鬱春發了話:“把衣服脫了。”
關闍彥雙目瞪大:“豈有此理?!”
“你放心,你不是有婚約在身麼?你有你的未婚妻瞧得上,我哪裡敢高攀你?”她學起他那無厘頭的話術,陰陽怪氣地說著。
她就像拿捏了關闍彥的心態一般,他方才斷不肯妥協的人,一聽到她話裡那古怪的味兒,到底要反抗。
他哼哼一聲,兩肩也跟著顫了一下:“您哪裡是在說自己高攀不得我?倒像是在笑話我低微不已,高攀不上您。”
“還囉嗦什麼?你不脫,我便上手來扒,我可不想因為你出差錯而牽連到我,”魏鬱春眸光驟冰,冷冷說道。
她的確不像是要佔便宜的模樣,關闍彥也明白當下若要快點把傷口弄好,就不得不依賴她。
他總是喜歡要胡攪蠻的時候就耍起威風,但該做實事的時候也知道何為輕重緩急,從而沉著應事。於是想好利弊後,便收斂了傲氣,頗為聽話似的頷首應下她的要求。
他忍痛,慢慢將上衣脫下,殘餘的血塊粘著布料,魏鬱春就提著小刀,小心幫他把布料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