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裡當然不會有柳章伏案的身影。
他們離開得太久,這裡連柳章的氣息都快要消失了。江落的手拂過熟悉的桌椅板凳,眼前掠過一幕又一幕熟悉畫面。如果掉進回憶深淵,她能在這裡回味上三天三夜。他們之間,擁有這麼多的美好回憶。江落坐在柳章的椅子上,學他提筆,在桌上勾畫。
玩了一會兒毛筆。她有點想師父了。
江落趴在桌子上,目光放空。她什麼也不做,只是想他。一縷一縷的風吹進來,帶著泥土的草腥氣。不知不覺,人恍惚了起來。忘記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眼前視線變得白濛濛一片。
她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柳章從門外走過來。
抬起頭,豔陽晴好,柳章身著紅色官袍,似乎剛下朝。
江落迷迷瞪瞪望著他,心跳得很厲害,喊道:“師父。”
柳章自顧摘了官帽。江落跑到他跟前,跌跌撞撞,不小心踢到凳子。
柳章循聲回過頭來,道:“冒冒失失。”
他抱起江落,放到床上,慢慢捲起她的褲腿,又是一塊淤青。柳章目光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她有點心虛,道:“我不小心嘛。”
柳章倒了點藥酒,為她揉搓膝蓋。江落試著觸碰他的臉,生怕他消失,小心翼翼道:“師父?”
柳章道:“嗯。”
一天不喊個幾百遍師父,她就難受似的。
江落道:“師父怎麼回來了?”
柳章道:“過會兒便走,下午崇明殿議事,我還要進宮。晚上不能陪你用膳。”
江落忙道:“師父太累了,趕緊休息一會兒。”
柳章奔波勞累,沒有什麼時間休息。江落拉著他的手,推到床上去,強迫他合上眼睛,“快睡快睡。”柳章配合她躺下來。江落像只貓一樣蜷在他旁邊監督他睡覺。柳章但凡睫毛動一下,她便摸一下,“師父為什麼這麼辛苦?”
柳章道:“人活著,沒有不辛苦的。”
江落好奇問道:“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到師父,讓師父不那麼辛苦呢?”
柳章道:“快點長大。”
江落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可我現在已經長到這麼大一隻了呀。”
柳章道:“不是身體長大,是心長大。”
“什麼是心長大?”
“就是走路再也不會踢到自己的膝蓋,不會動不動生悶氣,一天喊八百遍師父。”
“哦,這樣嗎,”江落若有所思,她悟了,小聲貼在柳章耳邊解釋道:“那我的心以前是很大的,遇到師父後,變小了,才會這樣。”
柳章道:“怎麼,倒怪我?”
江落抱著他的手臂,道:“是師父教我,要珍惜身體的每一部分。我以前腿斷了都不疼,現在磕一下,哪哪都疼,還不都怪師父?”
柳章道:“胡攪蠻纏。”
江落覺得自己特別成熟穩重,足以為師父支撐起一片天地。可柳章還把她當成小孩子。只要師父相信,她什麼都能做到。一聲悶雷炸響,
江落睜開雙眼。屋內昏暗,空空蕩蕩。沒有柳章的蹤影。她撚著剛在夢中撫摸過他眼皮的手指,心裡的思念滿得快要溢位來。師父為什麼不能陪在她身邊呢?江落鼻頭微紅,深呼吸,強忍難過。她緩了一會兒,爬上桌子,把束之高閣的盒子搬了下來。
擦去灰塵,開啟,盒內裝著一柄漂亮的九節鞭。
江落握在手裡,感受沉甸甸的份量。這是師父答應送給她的禮物。她幾次三番想拿走,師父總說,時候未到。那麼現在時候應該到了,江落認為,自己能夠拿得起它了。她取走鞭子,將盒子放回原地。
竹屋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一行螞蟻沿著屋腳爬行。
江落蹲下去,伸出手,讓螞蟻爬上自己的指尖。“告訴我,陳叔他們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