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上空,一隻大魈倒映在每個人眼底。巨大的圓形骷髏,呈微笑狀,胖頭娃娃。大魈數量稀少,鬼魂能修煉成精,往往執念頗深。越強大,越容易失控,情緒化。核心脆弱,易為弱點所摧毀。
這只魈十分特別,它由胎靈演化而來,乃無邪之體,沒有七情六慾。怨念滋養了它,卻不會令它失控。它將越長越大,不受限制。融合萬鬼,卻自成一體,像個儲藏邪靈怨鬼的容器。沒有弱點,難以攻克。
楊玉文殺了它一批傀儡,柳章擊潰它掉落的小鬼骷髏,但本質上沒有傷到它的根基。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楊玉文道:“我們兩的恩怨,來日再算。先除了這個鬼東西。”
柳章徒手拔出本命劍,道:“我們並沒有什麼恩怨。”
楊玉文哼了聲,一躍而起,率先奔向大魈。柳章緊隨其後。二人兩面夾擊,分頭行動,並截住魈的去路。刀劍對準了同一個敵人。風雷俱動。大魈面對殺氣騰騰的突襲,迅速抖開鬼火護體。兵刃突破鮮紅外焰,速度拖慢。
楊玉文緊握手中刀,如同陷入泥沼,抽出也不是,砍下也不是。
只見刀光撞擊火星四濺,一聲鈍響,似砍在重石上。力道反震得胳膊幾乎脫臼。大魈的本體異常堅硬。楊玉文拼著蠻力亂砍幾下。柳章察覺端倪,抽身退卻,道:“它是金剛不壞之軀,受力百倍反彈。”
楊玉文聞言,住了手,被大魈火焰纏住,通體過了一遍火烤。他捏訣祭出防護罩,熱焰滾過,人沒事,頭發燎了幾根。柳章遠在十丈開外,安然無恙。
楊玉文道:“得找到它破綻。”
柳章道:“我來牽住它,你刺它囟門。”
囟門是嬰兒顱骨骨板之間尚未閉合的軟骨區域,若大魈是胎兒煉成,此處應是突破口。
楊玉文反應極快,柳章話音剛落,他便翻腰上跳,頂著烈焰直取大魈面門。大魈閃身後退,快如閃電,楊玉文一擊落空。柳章遠觀戰局,再次使出千機術。這一次的目標不再是洞穿骷髏,而是牽制大魈。
雨絲連綿成細線,齊齊湧向大魈。大魈穿梭於夜空之下,烈焰甩出一條掃把星似的長長尾跡。雨絲緊追不捨,奔騰若浪。二者距離不斷縮短。直至漫天雨絲籠蓋成巢,將大魈上下左右的去路全部截斷。大魈猛然剎住,火焰爆燃,暴露了剎那的慌亂之態。
天羅地網落下,真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千鈞一發間,楊玉文雙手揮刀,轉眼跳到大魈腦袋上,“受死吧!”
他打出致命一擊。大魈被千萬根雨絲牽制住,眼瞧著這一擊避無可避,死期將至。它劇烈掙紮,全身黑霧湧出,竟引發天地共鳴,雷電交加。
捉妖師們抬起頭,望著壯烈搏殺的畫面。成敗在此一舉。楊家長刀劃過驚人的弧度。古老梵音響起,一隻虛空佛手握住了刀刃。楊玉文如同蚍蜉撼樹,不得前進分毫。刀魂層層剝離,利刃翻卷。剎那電閃雷鳴,天地慘白一片。
只聽碎玉破冰之聲唰唰響起,雨絲根根爆裂,化為無數碎片。鋒利斷面反射著青紫色電光,劃過每個人驚愕雙眼。那隻佛手遮蔽了整座天空。轟然巨響,蒼穹欲裂。千機震斷,柳章掌心氣絲遽然潰散。他身形搖晃,重重摔入草叢中。楊玉文則被震飛了十幾裡遠。
大魈扭轉戰局,重新佔據上風。天地都在它的力量下顫抖起來。柳章與楊玉文二人合力竟殺不了它。眾人不敢去想震碎千機的是何種恐怖力量。
柳章單膝跪地,手拄著長劍,臉上幾道鮮紅色的血口子。
楊玉文看著手中捲刃的刀。
二人都意識到反常。
鬼怪好奪舍,搶佔他人本體,移花接木。能自個修成實體的少之又少。這只魈的本體如此強悍,能扛得住楊家的魂刀,又不受千機制約,超脫於三界之外,獨立因果,難以消滅。柳章本就受過內傷,加上千機反噬,此刻氣血翻湧。他強忍著平複靈息,面色白如霜雪。
林園沖以來扶起柳章,道:“師叔!”
柳章抬起手,失意他退後。林園滿是擔憂之色。
柳章仰頭看向天邊黑霧,鬼氣之中,摻雜妖氣,魔氣,這只魈是變種。吸過鬼吞過妖啖過魔血,不能算一隻純粹的鬼。它集妖魔鬼於一體,是個棘手可怕的敵人。柳章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可是,魔族隕落,只剩下江落一個。
大魈帶著的魔氣,難道從江落身上來?
大魈吃了江落嗎?柳章心裡一沉,頭暈目眩。這個念頭砸得他心神不寧,
怎麼會呢?赤練明明說她與那蜘蛛精在一處。好端端的,怎麼會落到魈的手裡?不會的,柳章心想,她不會死的,她這魔物,碾壓運勢。恐怕滄海桑田天塌地陷三界俱滅,她也能好好的活到盤古再次開天地的那天。她與天地同壽,怎麼會輕易死在一隻魈的手裡。
推翻了不安猜想,柳章的心依然惴惴不安。如若不是她,魈身上的魔氣又能從何而來?混亂念頭拉扯著理智。林園大喊師叔,柳章終於回神。
不論江落是生是是死,眼下最要緊的是除了這邪物。
“師叔快看!”林園失聲驚叫。
在他走神的這一剎那功夫裡,大魈爆怒,身型擴張數倍,形成了七個分身,分別鎮守八個方位,似八星連環,牢牢鎖住長安。大魈被徹底激怒,它想殺光這群人,今夜無人能從長安活著出去。那個巨大的骷髏頭迸發紅光,將天地照得通紅。
花轎停在長街盡頭,儀仗隊和吹吹打打的人早已跑了個精光。滿地花炮紙木牌匾,淩亂紅綢,傾倒的嫁妝箱子,綾羅珠寶散落滿地,被踩得亂七八糟。狂風吹開了轎簾,秦愫走出來。她顫顫巍巍的身形好似一隻振翅欲飛的紙鳶。
在這末日一般的畫面中,她仰望著天上紅色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