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徹查 “《逢魔》是你寫的吧。”……
隴西有個老規矩, 人死後,停靈七日,需孝子不眠不休守靈。楊玉文在靈堂靠著棺材蹲了幾宿。這麼多年, 他們兩父子很少單獨待在一起。
隔著一層薄薄的棺材板,裝著楊虎臣的屍身, 或者說屍渣。驅魔司的人跪在地上一粒粒撿起來的。楊玉文覺得用掃帚可能省點事,沒人敢。
人死如燈滅。
夜深人靜,楊玉文獨自坐著,手裡提著半壺酒。喝得半醉, 他的眼神依然清醒, 透過層疊飄舞的白幡, 望向楊家正廳外, 開闊的門楣,那兒曾是百官踏破頭想擠進來的楊家大門。
自楊玉文記事起,家中逢迎往來,求官拜廟門的不計其數。很少有門廳冷清的時候。
楊玉文上位後,常年不著家。三嬸家不成器的兒子打死了一個貨郎, 求他撈人。楊玉文沒管, 愣是耗著刑部判了斬首的罪名。三嬸瘋了, 咒罵楊玉文狼心狗肺。
楊玉文從不受人威脅, 無論軟磨硬泡還是威逼利誘都對他無效, 他只幹自己想幹的事。他有那個能力。全盤掌控楊家後, 他把親戚得罪了幹淨,也把楊家世代積累的威望和人脈毀得差不多了。
楊虎臣蠅營狗茍, 一輩子經營出來權勢滔天的幻影,究竟在他死後,會不會隨風而去?楊玉文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握在他手裡的,究竟是實打實的權柄,還是父輩餘蔭下的殘羹剩飯。
世態炎涼,這些天算是見著了。
楊家報喪後,長安十分平靜。
大多數人認為楊虎臣五年前就死了,拖這麼久才發喪,反倒迷惑。朝廷慢悠悠選了個“武恭”的諡號發下來,幾乎是往楊玉文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什麼國師,什麼一肩挑起半壁江山,死了,得到個“恭”的評價,蓋棺定論。君恩薄情,可見一斑。
這個諡號殺人誅心,還要繡金線,做成白幡,裹在棺材上。前來弔唁的每個人都能看見,違心贊頌死者的生平功績。活著功高震主,死了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楊虎臣做的那些,楊玥做的那些,楊家世代祖孫做的那些,都算什麼?
楊玉文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酒水打濕他臉龐和衣領,他坐在一片狼藉的紙錢中。香燭燒完了,靈堂安靜無聲,楊虎臣是不可能活過來同兒子探討這些。
玉山地震,麒麟複活,頸環集體失效。鬼塔出現裂縫……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端接著發生。楊虎臣的元神在悄無聲息的地方支撐著驅魔司這棵大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算是做到極致。他重傷瀕死,死前一句話也沒能留給楊玉文。
楊玉文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知道他扛著那麼多秘密。連玉山麒麟未死,這麼個大雷,都不曾透露一星半點,到現在東窗事發,驅魔司反應甚至沒有那群江湖人士快。
楊玉文推測,楊虎臣當年可能想透過大陣消耗麒麟。沒想到麒麟血那麼厚,蟄伏起來硬抗了十年,反過頭來熬死了楊虎臣。麒麟重見天日,被傅溶撿漏,讓他露了臉。滿朝盡是趨炎附勢之徒。傅爭鳴那老匹夫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
楊虎臣被殺,雪千山自焚,線索中斷。
楊玉文死了親爹,還被踩成墊腳石,心裡大不痛快。
這些天大家都夾著尾巴做事,生怕惹主子發作。趙志雄打起簾子,從後頭步入,單膝跪在楊玉文跟前,為楊國師的靈位前點燃了三炷香。
楊玉文知道他沒事不會過來,直接道:“查的怎麼樣了?”
趙志雄道:“查到了,雪千山的身價二十萬兩銀子,是秦家出的。”
楊玉文剛要喝酒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回頭望著趙志雄,眯起眼,“哪個秦家?”
朝中能花二十萬兩買蝶奴的有錢人,還姓秦,這幾乎不做他想。
趙志雄給了他確鑿答複,道:“秦太尉家。”
秦太尉和他家大兒子常年領兵在外,鎮守邊關。二女兒秦愫陪太後住在宮裡,三兒子留在府裡管家,病秧子一個,才名不顯,四兒子秦牧倒是個遠近聞名的敗家子。
“這筆錢轉過好幾道手,明面上與秦家無關,來自地下錢莊。屬下帶人抓了地下錢莊的老闆,找到賬本,裡頭總共兩筆賬。一筆花在蝶樓,另一筆花在香雲館。香雲館的大東家就是秦牧。當年秦牧為蝶奴與向雲臺大打出手,您還辦過他們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