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瞥見皇帝的臉色,給太子遞了個眼神。太子會意,知道自己應該報出個名字,讓父皇看到自己的主見。可是他憋得面紅耳赤,愣是說不出口。皇帝等了半天,太子幹巴巴擠出句:“兒臣……兒臣……”兒臣了半天,沒個下文。
眼看皇帝陛下豎起眉毛,有訓斥之意,他更慌了。
傅溶見狀,忙出面為太子救場,笑道:“大舅舅何必刨根問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是有人選,怎麼說得出口。我這厚臉皮的都不好意思,遑論太子臉皮薄呢。”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是傅溶說得這樣嗎?”
太子趕緊順著臺階下來,抹了抹汗,忙道:“是。”
皇帝看著軟性的兒子,既無奈,又充滿慈愛,也沒有再為難他,道:“那你改日寫個名字,呈上來,只給朕一個人看,如何?”
“好,”太子如釋重負,道:“兒臣明日呈上來。”
“年輕人,就是臉皮薄。”
皇帝調侃了兩句,氣氛重歸融洽,他又把話鋒轉向了傅溶,“你說得頭頭是道,是不是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紀,有了心上人吶?”
傅溶猝不及防,引火燒身,一臉懵。
皇帝顯得十分八卦,道:“你既臉皮厚,不妨說說看,是哪家姑娘。朕來為你們主婚。”
傅溶結結巴巴道:“這這這……”
他把目光投向太子,太子剛剛擺脫危機,愛莫能助,滿臉寫著無奈。他又轉向了柳章,柳章專心吃菜頭也不抬,誰讓他打圓場引火燒身呢。傅溶陷入孤立無援的處境之中。幸好皇後心慈,解了圍,笑道:“選妃之日,有諸多官家小姐。太後不光相看孫媳婦,也是要看看外孫媳婦的。陛下若得空,不妨一同瞧瞧?”
皇帝道:“朕一去,你們都拘謹。朕就不去了。”
皇後道:“那臣妾把畫像送了來,讓陛下過目。”
皇帝嗯了一聲,算應下。
大家都以為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後文。誰知皇帝今天當月老當上了癮,過問兩個小輩,又見柳章在那專心吃菜,想起點陳年舊事。聽說修道之人辟穀,並不怎麼吃東西。柳章忽然這麼專注吃席,顯得十分反常。皇帝注視著他,若有所思,傅溶立即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皇帝開口點了柳章,聞道:“老九,今日這菜很合你胃口?”
柳章迫不得已放下筷子,道:“回陛下的話,尚可。”
皇帝道:“你至今未曾娶妻……”
柳章當即道:“臣一心向道,絕無男女之意。”
還是這句話,兩年前抗旨拒婚時,他就是這麼說的。為此事,拂了皇帝的面子。秦愫畢竟是楊玥的遺孤,指給柳章,並不算辱沒他。可他不要,寧願得罪太後。兩年過去,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皇帝心知無法勉強,也不願再為此事傷了兄弟情分。他要打光棍,就隨他去吧。
皇帝嘆息道:“你既無意,便罷了。”
柳章道:“謝陛下成全。”
“你辦好了換陣之事,朕一直想著,該賞你點什麼。你把功勞都推給了玉清觀,朕嘉獎他們,現在你該為求個恩典了吧。”
“臣無所求,謝陛下隆恩。”
“那豈不是讓天下人議論朕刻薄寡恩?”皇帝想了想,道:“你一心修道,不喜外物奢華,功名利祿都在其次。聽說你收了個女徒弟,上回宮宴朕見了,十分乖巧。太後也誇她是個伶俐孩子。朕便破格賜她郡主名號,封號永寧,算你的義女,傳承楚王府一脈。你意下如何?”
眾人聞言,神色各異。柳章不娶妻生子,楚王府這一脈在宗親上就斷了。破格封他的徒弟為郡主,延續香火,可謂皇恩浩蕩。皇後心下別有思量。太子笑望著柳章,發自內心為九皇叔高興。傅溶心下緊張,生怕柳章再次抗旨。
柳章默了片刻,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道:“此舉不妥,臣不能領受,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眯起眼睛。何內監險些打翻茶盞。
皇後也帶著異樣的眼神審視柳章。
人人都說,楚王收徒後,孤僻性子有所改善。收過朝臣的禮,修繕過宅邸。似乎懂得了人情世故,行事有所收斂。可如今看來,他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陛下成全他不婚的心思,封他徒弟做郡主,他竟也不要。堪稱輕狂無禮,不識好歹。
皇帝壓著心頭的不快,問道:“為何不妥?”
這話不好答,若是再以清修之人不慕榮華富貴為由,恐惹皇帝動怒。皇帝給的恩賜,他避之如虎豹,大不敬。太子和傅溶都為柳章捏了一把汗。柳章斟酌再三,道:“江落是妖身,才入我門下,雖苦心修行堅守正道,但封郡主事關重大,有待商榷。朝廷至今與妖魔劃清界限,才殺麒麟,便封妖為郡主。前後相悖,恐惹天下人非議。”
他說到點子上,顧全大局,並非從自身出發。
皇帝順著他的思路細細想來,也有道理。本想著小妖精封個小郡主,無傷大雅,更多的是圖名頭好聽。卻沒想到更深一層。柳章的話倒是入木三分。如若封妖精做郡主,前頭大肆褒獎捉妖師,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此言有理,”皇帝自顧自道:“朕再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