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片葉子是新鮮的,而且很紅,應該是在長安附近採摘的。如今才是中秋,大多楓樹的葉子要到十月才紅。如果山裡有棵楓樹提前紅了,會很突兀。傅溶道:“我是打算從這下手,追查真兇。可換陣的事情還沒弄完,舅舅一個人會不會忙不過來。”
柳章給他吃了顆定心丸,道:“你專心查案,這邊的事不用你操心。”
傅溶道:“好。”
二人分工明確,各司其職。
傅溶待在宮裡,既要應付太子,又要查案。勞苦功高,幾宿沒睡覺。柳章看他有些精神不濟。讓他回房休息。傅溶說自己不累,還能堅持。柳章道:“吃點東西。”
傅溶搖了搖頭,道:“我不餓。”
柳章隨口道:“陳叔剛送了夜宵,你吃吧。”
傅溶聽了柳章的勸告,把那碗燕窩喝掉。有燕窩墊肚子,他感覺自己好了很多。雖然待在宮裡,但外頭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他回來後看到柳章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頸環的存在,他心裡知道,肯定是為江落戴的。
江落待在自己院子裡,搗鼓螞蟻,據說她知道一種蟻酸,具有強大腐蝕性,能溶解玄鐵。她打算蒐集蟻酸,毀掉驅魔司的頸環。她搞了幾袋子冰糖,養螞蟻養得不亦樂乎。傅溶回來了都沒功夫搭理。此事讓人如鯁在喉,難以接受。
她非得弄掉這玩意不可。
柳章聽說這事,沒放在心上,隨她折騰。傅溶的想法和江落是一致的,他們認為楊玉文很卑鄙。為了話本子的事,有意羞辱柳章。
柳章總是自己承受一切,面對風雨。哪怕受傷,也從不被人發現。他出現在人前一定是好好的。風輕雲淡,情緒穩定。旁人只會覺得他強大到無堅不摧,這讓傅溶心裡頭很不是滋味,道:“舅舅其實沒有必要瞞著我,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為你分擔。”
柳章對此渾不在意,他戴上,沒什麼緊要。讓江落戴,江落可能會發瘋失控。兩害取其輕。柳章也是在權衡利弊,道:“分擔什麼,你要去拆了驅魔司嗎?”
傅溶滿臉寫著慷慨就義,上刀山下火海,道:“只要舅舅吩咐,我會去的。”
柳章鼻子裡哼了聲,沒接話。或許是嘲諷他,不自量力,又或許覺得他可笑。傅溶沉默了許久,道:“舅舅相不相信,遲早有一天,我會超過楊玉文。”
柳章道:“何必自甘墮落跟他比。”
傅溶道:“……”
原來舅舅連楊玉文也看不起。
傅溶道:“舅舅不能戴著頸環,楊玉文必須摘下來,我讓人彈劾他。”
柳章道:“彈劾他的摺子能堆成一座山。”
少年心性,愛給人打抱不平,認死理。
“難道就這麼算了?”
“傅溶,這是小事,”柳章道:“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這怎麼會是小事,他在侮辱舅舅。”傅溶袖中攥緊了拳頭。
傅溶是柳章手把手教大的。
鮮衣怒馬少年郎,天之驕子。有王府庇佑,太後寵愛,侯府做靠山,他的出身決定他站在太陽下,光芒萬丈。只要他不捲入血雨腥風的鬥爭裡,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是跑不掉的。他可以永遠保持赤子真心,柳章也曾猶豫過,教他修行是否會使他誤入歧途。
終有一天,他會看見外面天地,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那一天比想象中來得更快。
面對傅溶悲憤的目光,柳章想了想,告訴他:“當你看見一座山,無法忍受他龐大的陰影時,需知他並不是忽然出現在那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