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孟奇志摸摸鬍髭,垂眸陷入了思考。
“罷了,景大人所言極是。多嘴問一句,大理寺要捉的是何人?”
景清幽厲聲道:“楊衛。”
少頃,孟奇志帶著金吾衛一幹人等直接去了楊衛的院子裡捉人,出乎意料地是,他已早早坐在了院子裡等候,彷彿早已料定了自己的結局。
十幾個士兵“歘”一聲抽出利劍將楊衛圍了起來,坐在石凳上的楊衛只是悠閑地啜了口茶,對此無所畏懼。
景清幽漫步上前,目光凝視坐著的人:“楊衛,或者說我該叫你——吳容。”
吳容這名字一說出來,楊衛面無表情的神態終於有絲松動,慢慢悠悠地從凳上起身,“各位大人,這樣嚇人的架勢是作甚?未免打擾到左鄰右舍了。”
這人言語間太過囂張,應祉拿出魚符,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審問他:“楊衛,大理寺不與你扯些閑篇,本官以長安連殺案第一嫌疑人的罪狀緝拿你。”
楊衛扯了扯嘴角,“長安連殺案第一嫌疑犯?呵呵,嫌疑犯不是已經死於牢籠了嗎?”
“因為他不是兇手,你才是。”
楊衛冷笑一聲,可惜他的臉實在不適合笑,一笑起來,嘴邊的肉帶動面部肌肉,那額間的瘡疤愈發顯得猙獰,笑容只讓人覺瘮得慌。
“那總得說說我是如何殺得人,我為何要殺人吧?”
不見棺材不落淚,景清幽便轉換心情,耐心十足地與他細細道來。
“那我便說說你是如何殺得人。沈梅出事那日,夜幕已至,你藉著金吾衛巡邏的身份溜進了宣陽坊,敲響了沈梅的房屋,沈梅震驚於見到舊友,不對,準確來說是死而複生的舊友,卻不成想舊友是為了來取她性命。”
“至於薛萍,你可是她口中的容郎,她的動向你掌握得一清二楚。薛萍棄了你,轉眼抱上了方勃這尊大佛,你心裡鬱郁不樂。薛萍出事的那夜,方勃正設宴玩樂,請了薛萍至府上奏樂,你篤定方勃喝醉了酒不會留宿薛萍,便在薛萍回平康坊的一路中選了有肉店腥味的正陽街下手。殺完人,將薛萍拖至小巷裡,過程不到半個時辰,你再若無其事地從正陽街出去,敲響街鼓,街禁開始。”
楊衛的臉色徹底黑沉:“那你再說說我是為何殺人呢?”
邢三當時在潁州飛鴿傳書回來時,紙上只說明瞭吳容參軍一事,但景清幽想來還是感覺奇怪,難道沈梅移情別戀便導致了吳容痛下殺手?這時間跨度未免太久。因此景清幽在邢三回來後私下裡又問過他,吳容在潁州軍營時具體經歷了什麼事。
邢三便將自己打探到的訊息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
吳容在軍營中不知為何傳出了未過門的妻子跟別人跑了的事,備受嘲笑與欺淩,無人與他結友,但他又甚會討副尉歡心,軍營中人對他多是厭惡不爽。吳容在剿匪中跌落山崖,如若不是意外,便可能是同僚所害。
所以景清幽才大膽懷疑吳容是將自己所遭遇的不幸全歸咎於了沈梅的移情別戀。
吳容在街道巡邏時偶然瞧見了曾經的“狗男女”幸福生活的模樣,得知二人即將成婚的訊息後,怒從心中升起,昔日受過的侮辱一下子湧入腦海,吳容只覺讓他受辱的人都該死!
至於薛萍,吳容那時已殺紅了眼,她自然也因為移情別戀難逃吳容的屠刀。吳容恨死了對愛情不忠的人,他的恨意早已扭曲了他的心理,侵蝕了他的心智。
聽了景清幽的一長段話,楊衛的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哈哈哈……那年我九死一生地回到子陽,結果發現倆人都不在了,一打聽,才知他倆一起去了長安。真是可笑我一直蒙在鼓裡!還有薛萍那個賤人!分明就是攀附上了權貴,還編出為父報仇鳴冤的謊話來誆騙我!”
景清幽只覺這人腦子有病,“你不聽她們的解釋哪怕你動一下腦子也行啊!沈梅若真是和馬盼德暗通款曲,又怎會等到今年才決議成親?她為了離開那個傷心地,才赴長安參加一年一次的繡娘選拔,你這都不能想到,看來你的深情也不值多少啊。你只是一意孤行,自以為是,自覺委屈罷了。”
楊衛一臉不可思議,嘴裡念念有詞,“不可能,不可能……”
應祉見此形勢,使了使眼色,當即兩名侍衛上前壓著楊衛離開,景清幽連忙道:“等等。”
她還有最後兩個問題,“楊衛,馬盼德的死與你有關嗎?”
楊衛只輕笑一聲,“還好他在牢中死了,不然我一定會親手了結他。”
“王秋心也是你殺的吧。”
聞此言,應祉登時驚奇地看向景清幽。
就半個多月前,長安城即將街禁時,鼓聲一聲接一聲地響起。
“鼕鼕”……
一輪彎月掛在夜幕中,月光穿過樹葉的間隙映在天水街的地面上,金吾衛官員步履匆匆,巡邏街道以禁行者。
一鬟發高髻,身著赭黃襦裙的女子扶著牆壁身子稍彎,趁著夜色探出頭左右觀望,瞧見無人立馬快步穿過街道,適才穿過,無巡邏發現,正想松一口氣,氣未從口撥出,倏地從後方冒出一隻手,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嗚嗚——”味道怪異,未覺是何氣味便暈了過去,無了意識。
楊衛看著暈倒的女人落了自己手中,陰鷙的臉上現出恐怖的笑容,拿起路旁的石塊狠狠砸向了她的後腦勺。
楊衛失神片刻,聽到景清幽多次喊他,回神間點了點頭。兩條人命與三條人命有何區別,死到臨頭,也不再解釋,認了曾經犯下的所有罪過。
楊衛被押送到了大理寺獄,一路上默不作聲,耳邊似乎回蕩著數夜裡的“鼕鼕”聲,悠揚不絕。
長安連殺案就此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