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裡, 陸見深離開南康長公主府, 行至一半, 心念一動, 掀開轎簾, 入眼的便是寧王府門前的白燈籠, 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光影交錯。
慘白的光芒下,影影綽綽還能看見門牆上來不及處理的刀槍棍棒痕跡。
昨夜,燕王派了人攻打寧王府, 他們袖手旁觀,打的便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甚至補刀的準備都做好了。再也沒有什麼比寧王死於燕王之手更完美的結局了, 然而寧王比他們想象中有本事。
世間事, 少有算無遺策的。
正如寧王,在一天前, 他何嘗會料到僅有咫尺之遙的龍椅旁落於少不更事的八皇子。
陸見深微微一挑嘴角, 他與寧王無仇無怨, 然而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奇妙, 他和寧王大概是八字不合。
他不喜寧王, 竭力隱瞞。想來寧王也隱瞞著對他的不喜。
倘若寧王上位, 自己恐怕只能做個富貴閒人了。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燕王是亂臣賊子, 寧王不能上位, 八皇子是最好的人選。
將年輕稚嫩的少帝培養輔佐成一代明君,為人臣子,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熱血沸騰。
寧王府內,與皇位失之交臂的寧王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時輕輕咳嗽幾聲。
機關算盡,卻是沒想到讓小八撿了便宜,要不是自己手上還有點兵權,只怕已經追隨燕王的腳步成了亡魂。
父皇早就中意小八,寧王面露譏諷之色,也就騙騙那些無知之輩。那份聖旨,他一個字都不信。偽造聖旨,遠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鎮北侯蕭琢,當真是深藏不漏,萬萬沒想到他有此野心,推立幼主,難道他想當攝政王不成。
還有陸家,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王爺。”寧王妃滿目憂色的進來,“時辰不早了,明兒還要進宮哭靈,您早些歇息。”
聲音裡掩不住的心疼擔憂以及惶恐,這一天一夜,寧王妃度日如年,燕王逼宮,王府遇襲,先皇駕崩,八皇子為新君,打擊一個接著一個。
寧王妃心驚膽戰,惟恐還有什麼更加沉重的打擊在來的路上。
寧王清咳一聲,扯了扯嘴角,“我無事。”
寧王妃嘴裡發苦,怎麼可能無事,她的雙眼裡滿滿的不安,無意識絞著手中絲帕。
迎著他的目光,寧王嘆了一聲,直接點破她的恐懼,“你莫怕,短時間內,他們不會動我。”
被說中心事的寧王妃臉色微變。
寧王自嘲一笑,沒能趁亂要了他的命,那邊暫且不敢再對他下殺手,眼下可沒燕王替他們背黑鍋。一旦他暴斃,就是明晃晃告訴天下人,小皇帝這皇位來路不正,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剷除兄弟。小八異軍突起,出人意料的登上皇位,朝廷上下遠沒表現的那般信服。
寧王妃嘴角顫了顫,“那當新皇穩定了局面之後呢?”心底最深的恐懼被攤在明面上,寧王妃問出了自己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她害怕,害怕新君容不下他們,也怕寧王不服,籌謀反擊。
比起至高無上的皇位,她更想要的是平平安安。其實,她也不是那麼想當皇后,當皇后太難了,不能妒不能忌,要識大體。
寧王嘴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良久,他緩緩說道,“你放心。”
……
“這麼晚了還不睡。”陸見深掖了掖陸夷光蓋在腿上的毯子,握住她的手。
陸夷光望著他,“等你回來,做了宵夜,要不要吃一點?”
陸見深點頭道好。
半夏端了兩碗素三鮮面進來,先皇駕崩,為人子女得茹素。
陸夷光不餓,只略略挑了兩筷子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