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庭眾所周知,太白星君待啟明星君並無多例外特殊,如今看來,此言差矣。
說起來就連啟明星君本人也不這麼覺得。
“太白星君此來,是親自勸降小帝君嗎?”聞歲知道他對自己亦師亦父,但有點怕。
“我是為了你!”王玄機難掩暴躁,一掌下去碎了岸邊某大石頭四分五裂,他用著只他們二人能聽懂得靈語溝通。
“哪個為人父不想自己的兒女過得更好,我承認,那小子有一點說得對,我們不是神仙,我們本來就是斬不斷凡俗的人。”
“明兒。”聽到他這麼喚,聞歲都驚了一驚。
他咀嚼著“兒女”兩個字,有些不太明白。
王玄機自顧自地踱步,像是大徹大悟道:“這幾日來我也在反省,我才發現我錯得徹底。我從來只教你如何當一個寡慾的神仙,甚至我也從來以這種理念治理上天庭。殊不知,這就是如同大禹治水,越是操作越是淤堵,還不如疏通排汙。”
聞歲正奇怪,聽到王玄機皺眉,恨聲說:“罷了罷了,就讓陳年年自作自受去吧,他愛怎麼死就怎麼死……我也不管了。”
“而今青玉山登天門也再三被龍族襲擊。”果然,王玄機愁思滿臉,神色疲憊憔悴。
他道:“你趕快收拾收拾,跟我回上天庭,難不成你還真就……住山洞,打赤腳,跟那一窮二白的王八蛋過一輩子不成?”
王玄機別著臉,雖然聞歲不明白為何如此,但已經破了水出來穿好了衣服,他道:“太白星君,我不明白。我們上天庭神仙不該是滅情絕欲的嗎?”
王玄機驚目一瞠,很是受傷費解的表情,遍佈皺紋的臉更顯滄桑,他眨了眨眼,喉嚨顫了好幾下,卻好半天才想明白。
對……這孩子從小當的就是神仙,生下來就衣食無憂,整天學著滿口經倫,連如廁都從來沒有過,從來都教他無情無義,竟從沒覺得他完全不像個真正的人。
自己就算費盡心力為他鋪好所有的一切,卻還是沒算到——王玄機頓時悲從中來,自己竟也有聰明反而被聰明悟的時候?
當初本來是要收拾敖燁,結果破魂咒卻被他給擋了,那縷多出來的殘魂其實就是本體,並且是作為真實的人那一部分。
王玄機看得真切,為著好奇沒阻攔,他甚至更加吃驚於,明兒竟選了個世間低賤的鼎爐當容器,像是故意要去體悟人的七情六慾似的。
是陳年年教會了他真正的凡俗之愛。
可是回來後,他還是神仙,他個從來無父無母的又怎麼懂什麼叫父子之情?
王玄機驟地好神傷,好悲哀,好孤苦,他啞聲開口,顫聲:“我當初發明紫氣,你那時候才十幾歲,你吵著鬧著要學爹的功法,我就教你,可紫氣根本……我竟後知後覺,紫氣這東西就是擇主的。”
王玄機越說越痛苦,最後變成了痛哭道:“你是爹唯一的兒子啊……爹發明的功法竟害死了兒子,你知道我有多失敗嗎?我拼死拼活才只救得你一縷殘魂。”
“我……我守了你近千年,我求天跪地,我走山越海,我尋仙問道,找有什麼東西可容你殘魂鞏固,我也明白,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神仙!沒有起死回生之術!”
聞歲愣愣地著他,心裡驚濤駭浪。
王玄機冷著眼,鏗鏘置地喝聲:“既沒有,那麼我發明起死回生之術,我就是神仙!”
“我……”聞歲顫了顫睫毛,覺得臉上一涼,一摸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竟然哭了。
王玄機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
然後抹了眼臉,依舊風度,冷聲:“陳年年要去當人猿泰山,那是他的事,呵。哪個爹給閨女說親,都要尋個有著落的,我不可能讓你跟著他去過那種日子。”
“我……”聞歲想反駁他,但找不到理由,於是說:“可我不是閨女。”
“那不重要!”老父親氣的肝疼。
王玄機怒不可遏道:“墨文去勸陳年年了,如果他不聽話也無妨。但他若是固執己見,非要跟我上天庭作對,還對你死纏爛打……我就徹徹底底殺了他。”
聞歲還想再開口,卻被下界來的濯塵纓塵禮貌地擋住了去路,王玄機又變成了那個孤高的太白星君,拔腿就走。
他背影決絕瀟灑,抬了抬指尖,了了塊心裡大石頭,道:“帶啟明星君回上天庭,老夫回來之前不允許讓他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