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不知道。”
吳景文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但也只能問:“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在那裡有得到治療,他們最先治癒的是我的視網膜,大概是想出了別的折磨招數想讓我領教。我等了四個月,等到勉強恢複行動力,摸清楚很多事情。”
“逃出去的那些天是暴風雨,我發了兩天燒,他們的降低了防備意識,我趁著他們不注意跳進了海裡。”
“海裡?”
周蒼衡點點頭,長吐出一口氣:“之後幾年我曾經回去過一次,但是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們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次吳景文沉默了。
“我醒來後,千辛萬苦回到南境,我才發現我的隊員全部殉職,我找了很久,最終發現他們的名字被刻在烈士陵園的石碑上,連照片都沒有。而我失去姓名身份和家人,失去與這社會全部的聯系,沒有什麼報複比這更重。”
“……”
他是怎麼從海裡活著出來,經歷了多少九死一生,受了多少傷,這些都比一筆帶過,所有的過往都呈現在周蒼衡現在活生生站在吳景文面前的這幅身軀上。
周蒼衡自嘲地訴說著一切,明明完整地站在面前,吳景文卻覺得他遍體鱗傷:“他們在最後一次任務出發前還打算幾個月後去我家拜年,我還說他們想得太早。”
“你應該猜到了,我的妹妹沒死,我曾經懷疑她和我一樣被人抓走,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四年前我是去救她的,可她已經不記得我了。”周蒼衡終於低下了頭,有些疲憊地抬手矇住臉,露出一截蒼白面板包裹下的手骨,“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那夥人,他們應該得到制裁,就算要我一條命也值了。”
在這世間能守住自己一顆心,就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
吳景文一言不發地收緊手,將人攬進懷裡。
“遇見你確實是意外,原本你被放在了夜店後邊的麵包車裡,我到的時候你似乎剛醒,但是神志不清自我防禦機制讓你以為我企圖傷害你。”
當年出車禍前他的身手有多好,吳景文自己心裡門清,他天賦使然,即便畢業多年依舊能一挑三。
更何況是基本半殘的周蒼衡。
吳景文殘留的記憶中勉強有幾個稍顯清晰的畫面,無論哪個片段,都是他被自己壓在牆上或者門板上無法逃脫的背影,突起的肩胛骨彷彿一隻被囚|禁的蝴蝶,還有斷斷續續壓抑痛苦的喘息。
怪不得周蒼衡不太喜歡他的靠近。
吳景文低啞著嗓子在他耳邊說:“所以是我把你抓進包廂的是不是?我做了……”
他閉上眼說不出話,難堪地閉著嘴。
周蒼衡下巴搭在他肩上,神色卻清明,他說:“你替我躲過了追殺,所以我能救出我的妹妹。”
人越拼命努力地想把事情做好,卻總是事與願違,最後稱得上不錯的結果來自於各個因素的組合。
當年的周蒼衡很欣喜,即使他滿身是傷。因為他不再飄浮在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上,他終於能沾地行走,去感受浩大世界下最普通的小煙火。
周蒼衡拍著他的背,說:“吳景文,我一直覺得這世界沒什麼意思,可你這段時間表現得很好,我重新獲得了很多。”
吳景文身體一僵,他感受到周蒼衡難得抱了他,手貼在他的後背,幾乎感受不到重量,就好像他這個人,前幾年飄在雲端不知歸途,這些年背上十七條人命去抵達一個死局。
吳景文想清楚了一件事。
周蒼衡腰間的手臂松開,他看到身前人朝後退了半步,眼睛直發亮,亮得稍顯不正常。
周蒼衡微微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