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忽然，江少麟指節輕叩劍鞘，水鏡碎成萬千冰晶墜入雲海。
滄溟峰頂的寒風捲起他未束的青絲，玄色鶴氅上二十八星宿暗紋流淌著幽藍冷光，將眉骨投下的陰影襯得愈發淩厲。
“首座。”
三道聲音自雲階傳來。
天府長老率先踏碎月色，蒼青道袍綴滿星紋，雪白長髯垂落腰間。
他手持青玉笏板，步履間紫氣繚繞，恍若攜著整座仙山的靈脈緩步而行。
紫微長老緊隨其後，金絲滾邊的玄色冕服垂墜如夜，九旒玉冠遮住眉眼，只露出線條淩厲的下頜。
他每踏一步，雲海中便綻開一朵金蓮，映得夜露都凝成碎金。
七殺長老踏劍而至，赤紅勁裝似浸透鮮血，腰間玄鐵令牌刻滿刑律條文。
他眉骨橫亙著陳年劍疤，眸光銳利似鷹隼。
“天權之位該易主了。”七殺振袖執禮，玄鐵令牌撞出金戈之聲，“辛夷峰靈脈上月震蕩七次——那老東西撐不住了。”
紫微冕旒輕晃，嗓音如磬鐘撞玉：“的確如此，天權師兄道心破碎已月餘，辛夷峰不可一日無主。”
天府則思慮的更加周道：“老朽走訪七十二峰，各峰願借出鎮山法器暫補辛夷峰靈脈。只是這天權之位……”
他抬眼望向雲海深處隱現的霜華殿，“需得另尋德能兼備者居之。”
江少麟指尖撫過劍鞘星紋，夜風卷著碎雪掠過他眉梢，在睫羽凝成細碎冰晶，“既如此，七日後開宗門大會。”
七殺按住腰間刑律令，笑道：“這些年辛夷峰仗著天權那點舊日功勳，沒少在老子面前拿喬，如今正好……”
他忽然噤聲。
江少麟的劍尖不知何時已抵住他咽喉，霜紋攀上刑律令的剎那，七殺頸側暴起青筋。
極寒順著經脈遊走，將他未盡之言凍在喉間。
“記住。”江少麟的聲音比劍鋒更冷，“七十二峰同氣連枝，這種話，本君不想再聽見。”
紫微連忙低頭，九旒珠簾撞出細碎清響：“首座教訓的是。”
天府長老躬身時，蒼青袍角垂落：“老朽這就去準備問心階——宗門大會那日選出之人，必讓諸位峰主心服口服。”
“去吧。”
江少麟劍鋒輕轉，挑落七殺鬢角一片霜花，而後收劍歸鞘。
待三位長老化作流光消散，江少麟獨立中宵，終究沒有再重聚水鏡。
他伸手去接落雪，一絮雪片在他開金裂石的指掌中融成水霧。
“阿霜……”
嘆息般的聲音，隨著飄雪散入夜風。
……
辛夷峰頂的雲海翻湧如沸，七十二道玄鐵鎖鏈自蒼穹垂落，末端綴著的青銅鈴在罡風中撞出金石裂帛之聲。
天權倚著霜華殿的朱漆廊柱，枯瘦指節幾乎掐進松木紋路。
遠處論劍臺的金蓮法陣次第綻開，各峰修士禦劍淩空的流光刺得他眼眶生疼。
“師兄……”玉樞捧著九轉冰心丹的手在抖，丹香混著血腥縈繞在兩人之間，“服了這藥，好歹能撐過今日儀典。”
天權垂眸望著丹丸表面流轉的七彩，忽然低笑出聲——
這丹藥是青雲嘔心瀝血為他煉成，是徒兒的一片孝道衷心。
看似是希望，如今卻成為困住此身、撕裂最後尊嚴的鐐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