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江少麟睨向玉樞長老,語氣中聽不出情緒,一如既往的威嚴深重,“本君說,讓他走。”
雲海死寂,唯聞辛夷花瓣凍結的脆響。
林霜見狀,忽然笑出聲:“早該如此。”
正欲轉身離去,開陽峰主突然擲出酒壇:“接著!老子私藏五十年的女兒紅!”
林霜淩空抄住酒壇,仰頭灌下一大口。
酒液順著下頜淌濕衣襟,在霞光中凝成血珀般的珠串:“好酒!來日請仙長喝苗寨的合歡釀!”
靛藍衣擺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弧,林霜拎著酒壇大笑而去。
江少麟凝視著那道漸遠的身影,他看見林霜二十年如一日的容顏映著霞光,比問道崖的晨星更耀眼。
他知曉林霜對他的恨意,也曾決定允了林霜的意願,從此天涯陌路,永不相見。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林霜頭也不回的背影,他只覺得胸腔深處彷彿被什麼炙烤著,隱隱作痛。
“首座當真放心?”天璇峰主輕撫翡翠鐲,“玉衡的蔔卦……”
江少麟振袖轉身,玄鐵重劍捲起千層雪,“他的命數,本君親自鎮著。”
……
辛夷峰洞府的飛瀑卷著碎玉般的水珠,青冥捧著荷葉盞的手抖得厲害,滾燙的茶湯潑濕淩霄玄金袍角。花靈發間金紋忽明忽暗,聲音細如蚊蚋:“淩、淩仙長……”
“不必奉茶。”
淩霄屈指叩響石案,劍氣震開案上的《太上感應篇》,“你且說說,你家公子平日都讀些什麼?”
因劍氣震蕩,竹簡堆裡突然滾出本《苗疆豔鬼錄》,封皮畫著狐妖與書生執手相望。
青冥一腳把話本子踢進矮幾底下,幹笑道:“公子最愛研讀《黃帝內經》……”
“呀,淩仙長怎麼過來了,真是稀客。”
林霜拎著酒壇斜倚門框,銀鎖隨步伐叮咚作響。
他指尖還沾著女兒紅的琥珀色酒漬,往淩霄對面竹榻上一癱,靛青外袍便裹著山風與酒氣糊了對方滿臉。
淩霄額角青筋直跳:“你可知今日……”
“知道知道。”林霜摸出把南瓜子嗑得脆響,“天地鐘響得跟除夕放炮似的,大家都知道了。”
“你!”淩霄拍案而起,“既知自己是天生道種,為何……”
“為何不跪著求江少麟教我修仙?”
林霜把瓜子殼在竹榻沿擺成北鬥七星,“淩仙長,你見過寨子裡養蠱的瓦罐麼?”
淩霄一怔。
“最毒的蜈蚣總要啃食同類才能成蠱王。”林霜指尖碾碎瓜子殼,“你們仙門七十二峰鬥得比蠱蟲還狠——我若留下,明日就該有人往我茶裡投牽機散了。”
有辛夷花瓣簌簌落進茶盞,淩霄望著浮沉的花瓣,忽然想起論劍臺上天權長老嘔出的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