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舊疾犯了,在家中時還好,能找到藥。”小廝搓著手,明顯已經六神無主,“眼下在這大山裡頭,可怎麼辦?”
“什麼藥?”林霜緊緊抱著楚淮,感覺到這個身軀越來越冷。
“需人的新鮮心肝為藥,佐以……”小廝抖如篩糠,“佐以合歡酒蒸三個時辰……之前家裡總有死囚可用的。”
懷中的楚淮突然痙攣,嘔出的黑血濺在林霜鎖骨,燙得他渾身一顫。
“現在送他回家,來不來得及?”林霜撫著楚淮的背,望向小廝。
這一帶都是普通苗民,沒有罪大惡極的死刑犯。
“那肯定來不及……”小廝顫抖著回答,“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快說!”林霜大聲呵斥,“別吞吞吐吐!”
“江仙師新喪才兩天……是、是可以用來入藥的……而且修士的髒腑比凡人更……”小廝縮著肩膀,像只鵪鶉般囁嚅。
林霜松開懷抱,將楚淮輕輕放平。指尖掠過他冰涼的唇,那抹青紫刺得心頭一顫。
“你過來,照看他。”
話音未落,他已赤足下地。銀鐲與床柱相撞,發出清越的哀鳴。
隨手抄起劈柴的斧頭,烏發如瀑散落肩頭,靛青衣袂翻飛間,人已沖出竹樓。
忽然間山雨欲來,狂風裹挾著潮濕的土腥氣撲面而來,天色大暗。
靈堂的檀香在風中扭曲,化作一縷縷刺鼻的青煙。
林霜握緊斧柄,掌心滲出細密的冷汗,苗銀鐲子與木柄相撞,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白燭在竹燈籠裡瘋狂搖曳,幽藍火苗忽明忽暗,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在靈堂四壁投下鬼魅般的剪影。
斧刃在燭光中泛起血色,映得他蒼白的臉頰泛起妖異的光暈。
“老江,”他對著黑漆棺木喃喃,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吞沒,“人命關天,就當是你遺體捐獻吧。”
話音未落,斧頭已高高揚起。
銀鐲隨著動作滑落腕間,在月光下劃出道悽美的弧線。
第一斧劈下時,棺木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屑混著幹枯艾草迸濺。
山風突然灌入靈堂,掀起他散亂的長發。
腐朽的甜腥味撲面而來,是屍體混著艾草的氣息。銀耳墜在頰邊搖晃,折射出細碎的光芒,襯得他眉眼愈發淩厲。
第二斧落下時,簷角銅鈴突然狂響。林霜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到了裂開的棺木中,露出江少麟的臉。
將要第三次揚起斧頭,他的手腕卻在半空凝滯。
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滑落,砸在斧刃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江少麟睜開了眼。
斧刃懸停的剎那,腐朽的艾草香氣突然化作凜冽劍氣。
棺中“屍體”抬手輕拂,林霜腕間銀鐲應聲而裂,碎銀如淚濺在棺木上,在燭光中折射出萬千寒星。
棺槨轟然炸裂,木屑紛飛如蝶。
江少麟緩緩直起身,大紅壽衣化作流雲廣袖,玄色鶴氅無風自動,露出裡襟銀線繡的二十八星宿圖。
他比楚淮高出半頭,肩寬腿長的身形如孤峰拔地而起,將整個靈堂的光線都壓暗三分。
眉骨投下的陰影裡,那雙曾讓林霜沉淪的鳳目淬著寒冰,眼尾金紋流轉似天罰刻痕。
鼻樑如雪嶺陡峭,薄唇抿成道劍痕——
與楚淮溫潤如玉的樣貌全然不同,這才是真正仙門首座該有的模樣。
“阿霜。”本該僵硬的薄唇輕啟,二十年未聞的嗓音裹著冰碴,“為具化身,你竟真要剜我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