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胖男人依舊面無血色,雖然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樣子,可是渾身上下卻透著虛弱。他跪在地上對著老叫花子磕了一個頭,以極虛弱的聲音說:“謝大師救命之恩,公衡一定好好報答。”
老叫花子顯得很淡定,徑直來到了眾人面前站定了,仔細看了那個胖男人一陣,才抬起頭對大家說:“都起來吧!”
老叫花子說完,便不再理會胖男人,兀自抬腳進屋了。我心裡正想這老貨咋還不提吃飯的事呢。老叫花子又轉過身來說:“整點兒吃的去,啥好給我來啥,你屋裡那些吃食已經吃不得了。”
老叫花子說完,拿眼瞥了我一下,像是看透了我剛才在心裡腹誹他的事。我頓時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燒,急忙陪著小心上前,拍他的馬屁:“師傅,我不怕臭,晚上我陪你在這兒睡!”
老叫花子眉毛一挑:“睡?這裡頭還有三十六個餓鬼呢,你以為你睡的安生麼?”
我一聽,頓時有些吃驚,三十六個餓鬼,那得多恐怖啊!心裡不禁為自己拍的這個馬屁懊惱起來。
老叫花子卻不管我害不害怕,竟然又說了一句讓我頭皮發麻的話:“今晚你小心點兒,你難道就沒發現你特別招鬼喜歡麼?這三十六個餓鬼可是都看上你了,你要是不上心,丟了小命可別怨師傅沒提醒!”
看老叫花子那一臉嚴肅的表情,我知道這老貨說的是真的,心裡禁不住害怕了起來。
事實也證明老叫花子所言非虛,那天夜裡我差一點兒就交代了。
那天老叫花子交待陳家人“整點兒好吃的”以後,我吃了一頓畢生難忘的美味。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頓也沒啥硬菜,不過是雞鴨魚肉之類。可是那個時候生活苦,平常家裡吃頓肉就跟過年似的,因此驟然間一大堆好吃的一上桌,我光是看就覺得幸福的快死了一樣。
吃這頓飯時我還跟師傅學了一樣規矩,那就是我們術士的“四不吃”:天雁、地魚、耕牛、戰馬。這四樣東西當時桌子上擺了三樣,大雁腿、糖醋鯉魚和紅燒牛肉,別的還好說,我那會兒小啊,特別喜歡甜食,因此看見了糖醋鯉魚就想叨一筷子。老叫花子卻是一下子把我的筷子打掉了,然後就給我講了“四不吃”的規矩,我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家的保姆把糖醋鯉魚端走了,害的我想了很長時間。
席間一系列逗逼事情就不說了,那天吃飯就是在陳家的三層小樓裡,隱約記得那屋裡好像還有一股子臭味的,按照常理來說也應該有,但也許是面前那些美食的緣故,我也記不清到底有還是沒有了。
倒是一向吃貨的老叫花子,那天卻只是略微吃了些東西,之後就一直坐在那裡,一臉凝重地喝了許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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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以後,老叫花子把我喊到了身邊,又交待我:“今天晚上肯定是不同尋常的,你一定要小心些,睜大眼睛看清楚了,要是有東西接近你,你就用虎爪勾子撓它狗日的。還有,千萬要記得,無論多困都萬萬不能睡覺!”
老叫花子一提這個,恐懼感就又一次襲上了我的心頭。那會兒到底還是小,看見好吃的就忘了怕鬼,提起鬼來就忘了美食的滋味兒。
之後老叫花子又讓李家的人準備了些糯米、硃砂、茯苓、白芷等物什,然後就讓李家的人全部走了,並交待他們“走的遠遠的,天不亮誰都別回來。”
李家的人走了以後,偌大的三層小樓裡就剩下了我們師徒兩人,那會兒天就早就已經黑了,屋子裡突然靜下來,我心裡頓時就有點兒發毛。
老叫花子帶著我在整棟樓裡上上下下,在各處做了各種佈置,之後便回到了二樓上那個胖男人住的房間裡。
之後,老叫花子從他的褡褳裡拿了一件黃色的長袍穿在身上,盤腿坐在了一方供桌前面。讓我站在他的身側,叮囑我“一定要盯緊了房門,只要有東西進來就趕緊說”。
從認識老叫花子開始,他一直是那副很隨意的樣子,但那天他卻從始至終都顯得極為凝重,我跟在他身邊感覺氣氛壓抑的厲害,再想到他說的我招鬼喜歡之類的話,我心裡的恐懼感便一點點地累加著,心也不由得突突直跳。
然而老叫花子似乎覺得我害怕的還不夠一樣,竟然讓我把屋裡所有的燈都關掉,說“用你的天眼看清楚,開著燈你反而容易迷糊。”
燈一關掉,屋裡頓時就成了黑漆漆的一片,我站在老叫花子的身側,眼睛緊緊地盯著門口看,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老叫花子就那麼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安靜而黑沉的屋子裡,就只能聽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這樣過了大概有十來分鐘左右,樓道里突然傳來了一聲“噹啷啷……”的聲響,像是什麼金屬物件摔到了地上一樣。那麼靜的夜裡,這突出其來的一聲響讓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腳步不由得向老叫花子的邊上靠近了一點兒。
老叫花子這時說:“小心點兒,要來了。”
未知的和不可預料的東西總是最讓人害怕的。老叫花子一句“要來了”,讓我本來就懸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我感覺自己腿都軟了,顫著聲兒跟老叫花子說:“師傅,我怕。”
老叫花子說:“怕也得忍著,該你受的,你遲早要受!”
我還想再說什麼,突然就看到門口閃進了一個身影,不知為什麼,那麼黑的屋裡,那個身影一進來,我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樣子。
我的第一感覺是進來了一個唱戲的。因為那個人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身上穿著一件大紅的袍子,長的秦腔裡的花臉一樣,大環眼,豁豁嘴,一臉看上去硬扎扎亂糟糟的絡腮鬍子。
他一閃進屋裡,我頓時就被嚇的一聲尖叫,大聲喊:“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