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逸待在沈府休養生息之時,王陽明停下撰寫話本小說的筆,稍稍思索,起身向著溫陵城西的方向而去。
這是一處極其幽靜的庭院。
石梯上長著春草、落下來的榆錢和風吹來的柳絮探出牆外。榆樹、椿樹和楸樹的枝頭,時而有飛鳥嬉戲。遠處一隻公斑鳩飛來了,叫喚了幾聲,母斑鳩接著也從東邊飛來了。一忽之後,兩隻斑鳩一齊飛走了。
王陽明望著兩隻斑鳩飛去的方向,表情嚴肅,沒有任何喜意。
他輕輕推開院門,走進這一處陌生的小院。猛然間,幾片荷葉迎面襲來,不免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秋天並不是荷花的季節,因為殘荷總會讓人感覺淒涼。“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而此刻小院的殘荷,儘管早已過了花期,結了蓮子,葉子卻仍是一層層厚重的綠,如傘如蓋,盛了滿滿一缸。
沒有人出來迎接他,蕭瑟的秋風從遠處吹來,吹得他身上的白色儒服獵獵作響,王陽明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凌厲,繼續向著庭院深處走去。
若是唐逸在此,心裡定會有些驚訝,眼前王陽明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氣息內斂,平靜沉穩,沒有往日的朝陽蓬勃,反而顯得有些老成。
庭院深處則是一處小園林,小園林很美,它因庭院裡的花和樹、竹子而出名,故名做亭香園林。庭院裡的的花香撲朔而來,若是在這裡面散步的話,彷彿能夠使人忘記一切煩惱,小園林裡的樹木,高大挺拔,很茂盛,頗有田園之意啊。
在竹園的後面有座秋山,站在上面遠看園林,猶如一副優美的圖畫,它的佈局統一,即使不是站在秋山上看,也是一副優美的圖畫。
不過要說竹園的秋山是疊出來的,不如說它是擺出來的,它擺得那樣平穩,那樣舒服,那樣既符合自然界的規律又可人心意。
在那山中的一方隙地,只幾塊石頭、幾叢竹,就夠人流連一番,回首望去,山頂住秋閣的一角飛簷、山腰都是如此的自然且美。
看得出這座府邸的主人,當初選擇這一處幽靜的院落,花了很多的心思。
王陽明終於是來到一處房屋外邊,屋子裡邊有水晶珠簾逶迤傾瀉。
簾後,似乎有一位身著紅衣裳的姑娘正撫琴絃,若是繞過珠簾仔細看的話,簾後的姑娘正是準備離開溫陵前往江南的——習羽翎!
習姑娘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後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以頑強的生命力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於平靜,只餘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面偶然濺起的浪花。
如此美妙的絃音給人精神上的享受,但王陽明輕輕瞥了一眼,繼續向著屋子裡邊走了進去。
此番,
王陽明並不是為了習姑娘而來,有著更重要的人要見面。
習姑娘美眸微抬,看向王陽明的背影,柳眉微蹙,而後繼續彈琴。
王陽明將門輕輕推開,午後幾朵煦暖安然的陽光,輕輕柔柔地鋪瀉下來,落了滿地流光飛舞的碎影。
冬日天高了,雲也淡了心扉。
桌上的茶具剛剛擺好,一室靜雅和清幽,那沁香微潤的毛尖,杯中氤氳的茶音和溫度剛剛好暖了歡喜的指尖。
“學生猶記得,當年王先生教會學生的話語,王先生說世界有才華之人,一輩子就像這茶水,水是沸的,心是靜的。
一幾,一壺,一人,一幽院,淺酌慢品,任塵世浮華,似眼前不絕升騰的水霧,氤氳,繚繞,飄散。
茶罷,一斂裾,絕塵而去。
只留下,世人欣賞不盡的優雅背影。
這句話學生可是一直銘記在心。”
屋庭外邊,修長的身影正背對著王陽明。
這是一位模樣俊美絕倫的公子,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卻讓人不敢小看。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無論是行事走動,亦或者爽朗笑聲,這俊美絕倫的公子明明給人一種不適之感,似乎無時無刻都在暴露著自己的缺點,卻又讓人感到這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完美無瑕。
這不單指他挺秀高頎的體格、仿從晶瑩通透的大理石精雕出來的輪廓,更指他似是與生俱來的灑脫爽朗的氣質。
他慵懶著身子側躺在外邊。年輕公子穿著雪白的長袍,一塵不染。連秋日的白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