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2：金牛（10）
【我們應該慶幸太陽系裡有木星。如果沒有他，地球將會更頻繁地遭遇災難，地球上將不可能存在生命。】——《馳騁太陽系》，2008年。
……
“格蘭傑先生，請一定要看看這個。”格雷戈裡·格蘭傑用力地推開擋在自己前方的擁擠人群，返回了馬爾科姆·格蘭傑所在的模擬中心內。他必須在老格蘭傑離開冷凍休眠艙、自由行動期間將自己的奇思妙想一五一十地告訴這位值得信任的舒亨伯格計劃創始人之一，因為實際負責【歐羅巴】科考任務的斯凱·艾克利普斯好像對他的新想法不怎麼感興趣。“……我足足考慮了幾個月時間，幾個月啊。”
“你是說UNION和人革聯停火的事嗎？”剛離開冷凍休眠艙沒多久的馬爾科姆·格蘭傑記得他曾經和兩位以自己為原型的擬變革者探討過怎樣在合適的時機讓UNION和人革聯結束戰爭。不過，即便是不到兩年前的對話對他而言幾乎也遙遠得如同前世，而老格蘭傑不得不將其歸咎於仍有待改進的冷凍休眠技術。“等UNION奪回日本之後，就該著手促成停戰了。蒂莫西呢？把他也叫來。”
“那傢伙……又開著宇宙飛船去探索木星大氣了。”淺綠髮的擬變革者一聽老格蘭傑提起金髮的同類就有些惱火。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是他格雷格自抵達【歐羅巴】後孜孜不倦地與斯凱·艾克利普斯等人想方設法同偷偷運輸物資的盟友配合擴建研究設施、打造功能更為全面的木星圈科研機構，而那個僅僅為了避免被VEDA剷除才同意來到木星圈的傢伙從抵達【歐羅巴】的第一天開始就沒參加過什麼有意義的工作。“把他叫回來，得浪費我們不少時間。再說，您就非得讓他也在場嗎？”
“事關重大，我們每做一個決定都必須謹慎。”直到現在，老格蘭傑也無法把幫助自己工作的兩名擬變革者同麥克尼爾所描述的形象聯絡起來。未來的一百多年裡一定發生了許多劇變，但願那劇變不是因他而引發的。“但是……好吧，我的確要想個辦法說服那些以為能在他們這一代人的時間裡就統一全球的傢伙冷靜下來。”
“不，是另一件事。”格雷格委婉地提醒老格蘭傑，自己的建議與促成兩個超級大國停戰無關，“我是說，行動的保密性。在您沉睡的這將近兩年時間裡，地球上又發生了一些不太嚴重但足以引起警惕的……意外。我稱之為，VEDA管理擬變革者的相關功能暫時失靈。”
老格蘭傑眉頭一皺，但什麼都沒說，只是向格雷格微微點頭、接過了對方遞給自己的平板電腦並讓房間裡的哈羅開啟了全息投影。自他得知VEDA的功能有可能失靈的那一刻起，馬爾科姆·格蘭傑便做好了舒亨伯格計劃隨時脫軌的準備。即便是最微小的誤差經過上百年的積累後也可能放大為不容忽視的禍患，更不必說VEDA近期發生的這些故障已經明顯到了老格蘭傑和斯凱·艾克利普斯不能置之不理的地步。
蒂莫西和格雷戈裡，無疑是VEDA故障的受害者。若非老格蘭傑執意要求回收暫時脫離控制的擬變革者而非直截了當地將其消滅，恐怕這兩人早已被前赴後繼地執行殺人滅口任務的同類碎屍萬段。出於對VEDA部分功能的不信任，也出於對諸多同類未來命運的擔憂，格雷格別出心裁地選擇了另一個突破口。在提供給老格蘭傑審閱的方案中，他建議不再利用VEDA的直接控制功能去滲透人類社會，轉而應當更依賴經過老格蘭傑等人透過社會環境模擬得到不斷加強和修復的宏觀統計功能。
“……斯凱·艾克利普斯和我說過，過去這段時間有許多擬變革者在睡夢中回憶起自己的【前世】。尚不清楚VEDA為何會頻繁出現故障，但我認為針對擬變革者實施直接控制的方案已經行不通了。”像個患有精神疾病的兒童一樣痴笑著的蒂莫西來到模擬中心時，格雷格還在為剛初步理解計劃的老格蘭傑闡述自己的奇思妙想，“為什麼非要用扭轉認知、無視主觀意願的控制手段解決危機呢？假如他們本就會按我們的預想行動，地球圈的麻煩就會少很多。”
“但我們依舊需要能插手事態的人員。”老格蘭傑一針見血地指出，舒亨伯格計劃無論如何都需要能在事態出現不穩定跡象時及時干預的執行人員，“另外，你又要怎麼確保他們會按我們的想法行事？”
“克隆人。”
“嘿，兄弟，那不就和之前的方案一樣了嗎？”進門後一言不發的蒂莫西突然開口了，把背對著他的格雷格嚇了一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也是——”
“見鬼，你是什麼時候跑回來的？我剛才一直沒感應到你。”
“那當然是因為我在訓練靈活使用腦量子波了，格雷格。這鬼地方有那麼多對舒亨伯格計劃還有我們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的普通人，我可不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也成為他們眼中的異類。”蒂莫西很不客氣地拿走了老格蘭傑放在桌子上的濃縮咖啡，只喝了一口就把瓶子丟給了一臉無奈的原型，“克隆人……哦，我懂了。你是說，與我們不一樣的、並非擬變革者的普普通通的克隆人。”
“正是如此。”格雷格為自己這位不太令人放心的同伴總算勉強理解了自己的意圖而感到欣慰，他又轉身對錶情有些古怪的老格蘭傑說，自己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調查了大量資料並結合自己在地球上的所見所聞制定了今天呈現給老格蘭傑的新計劃，“地球上有許多商人在支援類似的研究……我們可以利用他們的慷慨和對科學事業的熱情。提前設計好克隆人的性格，然後向和平地區或戰亂地區投送這些能在宏觀統計上發揮影響力的個體……假如能向特定的職業和職務上派遣這樣的克隆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要是格雷格不畫蛇添足地解釋一番，老格蘭傑說不定還能明白對方的用意，但眼下格雷戈裡·格蘭傑的說法反而讓老格蘭傑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之中。“格雷格，請你認真地考慮一下，你覺得這個方案聽上去很合理嗎？據我所知，你們所有擬變革者的性格也是被預先設計好的。理論上，你們在得知真相後會對舒亨伯格計劃產生抗拒心理甚至與舒亨伯格計劃為敵的機率應該無限接近於零，可事實並非如此。”
“不，是您弄錯了，格蘭傑先生。”老格蘭傑還沒說完，淺綠髮的擬變革者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原型的話，焦慮地為自己辯解說，與老格蘭傑一廂情願的設想相反，擬變革者作為舒亨伯格計劃從全人類社會有效蒐集多樣化資訊並進行宏觀統計的【錨點】實則並未被特地設計得具有無條件服從舒亨伯格計劃的性格，“在這一點上，我想不是您的機率學或者VEDA的功能出了問題，而是……一直需要扮演各種社會角色的我們假如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永遠不會反抗舒亨伯格計劃的性格，甚至是不會產生半點類似的念頭，那它對我們的整體行為模式構成的影響恐怕足以阻止我們如VEDA所想的那樣妥善地各司其職了。”
馬爾科姆·格蘭傑有些頭疼，他總覺得有人（或擬變革者）在有意識地調整舒亨伯格計劃的部分細節，使得舒亨伯格計劃的偏差與他的預想越來越大，“我會和斯凱·艾克利普斯去核實的，格雷格。我的理解沒錯吧？你想透過向社會秘密投送許多具有被設計好的穩定性格、在關鍵問題上一定會如我們所想的一樣行動的克隆人來讓這些既不瞭解舒亨伯格計劃也不直接受VEDA控制的人員成為推動舒亨伯格計劃的又一個重要助力。”
“沒錯，格蘭傑先生。”為自己的方案得到了原型接納而資訊的格雷格高興地說，他相信這正是舒亨伯格計劃忽視的一塊拼圖——淪為統計數字的公眾們的意願。“同樣面臨著糧食供應不足的危機，有人會四處劫掠或組織叛亂，有人會安於現狀並把一切歸咎於自己的懶惰和不幸；同樣是手握武器的軍人，有人會在戰場上對敵人產生不必要的同情甚至最終因此將槍口對準戰友，有人則不會被多餘的同情心困擾……舒亨伯格計劃面臨著這麼多的不可控因素，根源就在這裡。如果您同意我的方案，我希望我們在接下來十幾年、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裡可以持續不斷地向人類社會投送永遠會按我們的預想行動的克隆人……以及他們的子孫後代。最終，混沌的不可預測的公眾將不再是我們的阻礙。”
“我建議你和斯凱·艾克利普斯說這方案的時候，換一套溫和些的話。不然，他肯定以為你要用克隆人替換掉所有的人類。”老格蘭傑哈哈大笑著，上前擁抱了一下以自己為原型的擬變革者，後者受寵若驚地想要向原型敬禮但還是動彈不得，“……是啊，我在這裡不斷地修正著VEDA的決策方式、說服VEDA以更全面的視角審視地球上的人群，而他們終究還是太不可估測了。蒂姆，看到了嗎？你得和格雷格學學……他可能不像你一樣那麼熱愛運動，為計劃做出的貢獻可一點都不少。”
“喂，計劃的核心可不是地球上的局勢啊。就拿我們的合作者，那些以監察者自居的傢伙來說吧，有幾個男人或女人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一個屬於自己而且可以繼承家業和頭銜的後代。真的，格雷格，你別生氣，但對我來說，地球上那些國家就是可以隨便換著玩的女人而已。”蒂莫西·格蘭傑不屑一顧地說，舒亨伯格計劃的關鍵在他看來是【歐羅巴】即將在木星圈取得的收穫，而不是地球上隨時會被不可控因素打破的制衡，“……對了，斯凱·艾克利普斯請您到2號反應堆去看看。他說，這回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不會讓我失望？我跟你們打賭，他那測試這次又要失敗。”嘴上抱怨個不停的老格蘭傑還是同意去看看斯凱·艾克利普斯的最新研究成果，他在出發之前先向安保中心申請了必要的裝置，“喂？是我，我們要去2號反應堆。對，3套防護服。”
“1套就行。”格雷格小聲提醒老格蘭傑不必浪費資源，“我們兩個又不是人類，就算受到劑量致死的輻射也沒事的。”
“不，如果這裡有人看到前一天渾身上下腐爛的你們第二天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老格蘭傑再次叮囑兩位擬變革者，一定要記住【歐羅巴】上有許多人不瞭解舒亨伯格計劃或擬變革者。顯而易見的是，蒂莫西記住了他的告誡，而格雷格好像至今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出發吧，別讓他等太久。”
所謂的2號反應堆，主要使命是在為【歐羅巴】的大部分設施提供電力的1號核反應堆失靈的情況下承擔起能源中心的職能。這個反應堆是在UNION和人革聯之間爆發戰爭後依靠民間宇航公司的資助修建的，斯凱·艾克利普斯對外宣稱這有助於在全球陷入全面戰爭後確保【歐羅巴】的科考工作繼續執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