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1：巴別塔（6）
【我喜歡問人們：是不是因為以前有24小時供電，而我們卻把電力切斷了，所以你們才反對我們？答案是否定的。電力只是其中一個老問題，我們必須理解這一點。】——摩斯·阿金吉德，2015年。
……
卡車應聲而止，十幾名聯邦軍士兵一擁而上、包圍了車隊。另有數個張牙舞爪的多足戰鬥機器人匍匐在車隊四周，只要車隊上的人員稍有異動，這些隨時能夠轉入殲滅模式的無人機便會忠實執行出廠設定以及聯邦軍的指令、將一切被定義為敵人的生命體消滅殆盡。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後，領頭的黑人軍官才終於上前和剛跳下第一輛卡車的車隊負責人打招呼，像以往那樣要求對方接受聯邦軍的全面檢查。
兩人爭論了幾句，最終還是車隊負責人先服軟了。他塞給了軍官幾張紙幣，而後告訴在車上待命的同伴們開啟所有卡車的車廂、允許聯邦軍士兵入內檢查。不過，頂著炎炎烈日在沙漠邊緣盤查過往車輛的聯邦軍士兵們也沒有進入無比擁擠的車廂內一探究竟的興趣。他們在外面看到衣衫襤褸的黑人平民們摩肩接踵地擠在一起，便不難猜到車廂內的氣味。轉入偵察模式的戰鬥機器人對所有車輛進行了掃描，沒有發現任何違禁物品。確認掃描結果計程車兵於是向長官揮手示意，而後懶散地等候在原地，只等這車隊儘快透過。
但負責檢查的軍官卻沒有馬上放行的意圖。他向著車隊負責人比劃了一個手勢，後者很不情願地再次上前，又遞給了軍官幾張紙幣。
“你們的漲價速度倒是夠快的。”
“環境變得很快，摩斯。”收到了報酬的黑人軍官總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他可以寬宏大量地放走這些不速之客了。“你們的手續是合法的，而且不那麼合法的部分也情有可原……可是，要是治安維持部和太空移民事務部想把你和你的人都送上外太空，那麼他們也不必費心找理由。”
“我們都只是在想辦法努力謀生罷了，兄弟。”【摩斯·阿金吉德】——也就是剛在天西機械公司的掩護下從外太空返回地球不久的薩爾瓦託雷·阿杰姆貝——賠著笑對黑人軍官說，自己近期頻繁地從外界進口僱工主要是因為近期逃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如果這裡的油井和煉油廠都倒閉了，到那時候這附近的居民距離被送上外太空也就不遠了。”
“這種話留著去和法官說吧。石油是全人類的共同寶貴財富，應該交給善於保護它們或在不得不利用的時候以最高的效率用於最佳場合的個人和團體——聯邦的法律是這麼規定的。”阿杰姆貝的抱怨觸及了黑人軍官心中的軟肋，但那觸動只在對方身上停留了片刻。“趁著他們沒有明目張膽地強行收購這些設施，趕快考慮好退路吧。我看你的工廠是開不到明年的。”
說罷，黑人軍官帶領自己的手下們遠離車隊，又撤走了戰鬥機器人，這才下令為車隊放行。前方的路障依序自動退讓，給阿杰姆貝等人開啟了通向安全地帶的道路。這裡是從外太空逃回的小行星礦場工人們脫離聯邦軍監視之前所需穿過的最後一處檢查站，等到他們以僱工的身份進入阿杰姆貝的【工廠】之後，就連地球聯邦也很難找到他們的下落。在西非的土地上，成百上千乃至成千上萬人的失蹤一向不會引起外界的廣泛關注，這也是阿杰姆貝能堂而皇之地以人口販賣交易掩護其救援行動的主要原因之一。
非洲名義上是阿杰姆貝的故鄉，而羅馬黑人只有在因膚色而遭到【真正的羅馬人】辱罵時才會不情願地回想起這個事實。仔細想起來，一生都以歐洲人、EU公民的身份生活和戰鬥的阿杰姆貝對非洲缺乏歸屬感，儘管他在第二次GLA戰爭和第二次泰伯利亞戰爭期間確實嘗試著利用自己的出身來說服那些與他為敵的非洲黑人放棄敵對行動。事實上，阿杰姆貝有理由懷疑他的許多黑面板同胞同樣不在乎位於非洲的祖國或是非洲本身，因為和他一樣出生於蘇丹地區的GLA領袖摩斯·阿金吉德就幾乎稱得上蘇丹的災星，或許那個男人給蘇丹帶來的災難比阿杰姆貝更多些。
回憶著過去和GLA武裝在非洲各地交戰的經歷，繼續駕車趕往目的地的羅馬黑人不由得感到心痛。他一生中的大半時光都在把槍口對準黑人，而與非洲黑人居民們的長期敵對令他痛苦而清醒地意識到，如果自己的黑人同胞們不能儘快成為【羅馬人】，那麼類似的對抗還要永無止境地持續下去。在種種複雜情緒的驅使下，他不太情願地同意和色雷克斯博士合作、於非洲和中東地區建立屬於他們的反聯邦武裝組織並惡作劇一般地打出了GLA的旗號。
……這都是為了讓他的非洲黑人同胞們能早些成為羅馬人而非汪達爾人。
又經過了一天一夜的行駛，車隊抵達了一處廢棄工廠附近。守候在附近的工廠保安們見到車隊返回，立即做好了迎接的準備。不料，這些被阿杰姆貝搭救出來的非洲居民們卻在下車時很快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混亂。幾個大塊頭的黑人礦工怒不可遏地衝著阿杰姆貝喊叫起來、要對方兌現把他們帶回家鄉的承諾。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在阿杰姆貝的勸說下勉強平靜下來的人群隨之響應，高度緊張的工廠保安不得不馬上把槍口指向了這些對自身先前的惡劣處境毫無自覺的新朋友們。
“聽我說……兄弟姐妹們，冷靜下來！”阿杰姆貝只覺得頭腦中有一處神經在跳，他已經快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樣連哄帶騙地說服這些人聽從自己吩咐的了。“沒錯，是我騙了大家……但你們已經回不去了，誰也回不去！你們的家鄉已經被地球聯邦的企業佔據，由企業保安和聯邦軍看守，難不成你們真的以為聯邦軍會允許你們返回另有用途的那片土地嗎？”
“你和他們也沒什麼區別，只是想把我們騙到另一個地方去。”雖然工廠保安（也就是喬裝打扮的GLA民兵）還保持著剋制，被阿杰姆貝欺騙的礦工們卻並不領情。阿杰姆貝的勸說也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憤怒的人群強烈要求阿杰姆貝把他們送回家鄉而非安置在這座廢棄煉油廠附近。“如果你不想把我們送回去，那就放我們離開，就這麼簡單。假如你不想放我們走，我們就只好從你這裡先拿走些東西再告別了。”
見人群步步緊逼，阿杰姆貝無奈地後退了幾步，示意後方的GLA民兵做好戰鬥準備。他看得出這些被關押在小行星礦場內的礦工們已經因那段特殊經歷而推舉出了臨時領袖，只要他想辦法搞定這幾個頭目，或許礦工們就會服從他的安排。
就在阿杰姆貝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合適的話時，從其中一輛卡車上跳下了一個裹著頭巾的青年。那人手持一把彎刀，快步趕到人群前方，向還在和阿杰姆貝對峙的幾名礦工頭目發起了突然襲擊。措手不及的黑人礦工們一時間難以應對，紛紛被這出手果斷的青年擊倒在地。後面的礦工見到最身強力壯的同伴眨眼間落敗，自知無法手無寸鐵地和後方的GLA民兵對抗，只得不服氣地後退了兩步。
“如果你們執意在這裡分開、各自回到自己的土地上，聯邦軍用這幾天你們見過的那種戰鬥機器人屠殺你們只需要按一個按鈕而已。也許你們會說，到那時你們要拿到步槍、炸藥、火箭筒甚至是其他武器裝備，但聯邦軍屆時也會升級應對手段。”青年摘下頭巾，大聲向著後方的礦工吼了起來。奇怪的是，他手中明晃晃的彎刀似乎比身後的步槍更有威懾力。“聯邦軍可以逐一把這片土地上的村莊、鄉鎮裡的居民送到外太空，但他們斷然沒有辦法一口氣把所有團結起來的人們都從自己的家園驅逐出去。假如你們的心願就是孤身一人回到被敵人佔領的土地上、讓敵人輕而易舉地擊斃你們然後指著你們的屍體笑話你們的愚蠢和無能，請願意馬上回家的人到我這裡排隊。誰能過得了我這把佩刀的考驗，我就給他發路費。”
疑似阿拉伯人的青年成功地用更直觀的暴力暫時平息了礦工們的議論。有數人自告奮勇地要討回應得的路費，但他們都紛紛被身手矯健的青年撂倒在地。打敗了數個不自量力的對手後，青年回到阿杰姆貝身旁，把局面的主導權又還給了同伴。如釋重負的阿杰姆貝這才上前宣佈，被解救的礦工們接下來將會在這裡接受必要的培訓，以便早日加入到對抗地球聯邦的戰鬥中、用武力奪回自己的家園。
儘管礦工們總算安分下來，GLA民兵們仍然花了一段時間才成功排列好隊伍、讓礦工們有序地進入廠區內。阿杰姆貝和其他幾名同伴也來到了廠區內，但他們沒有前往附近的廠房，而是來到了一處廠房旁的簡易活動板房內，這裡有一處通向地下的地道入口。眾人依照安全規章開啟了地道、依次入內，並由最後一個進入地道的人負責在地道內關閉入口。
“有時候我簡直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階梯的盡頭是一處寬敞得多的隧道，最先來到隧道中的阿杰姆貝走在前面，時不時地向身旁的同伴抱怨幾句。“不要回去白白送死，這是但凡稍有思考能力的人都能看得出的明智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