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XB：轉型
【在這一天，我們每個人都表達了對領袖無限的熱愛和忠誠，對我們的歷史勝利表示深深的感激之情，以及在偉大領袖的英明領導下繼續前進的堅定決心。】——娜傑日達·“納迪亞”·澤連科娃，1939年。
……
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君特·馮·埃瑟林騎著一匹他新近購買的白馬，前去巡視他位於維也納郊外的新地產。陪同他前去的是仍未恢復行走能力的天西賢治，比這更令天西賢治難堪的則是埃瑟林並未額外安排僕人在後方推著他的輪椅或換上更智慧化的全自動輪椅——相反，埃瑟林將天西賢治的輪椅拴在了另外兩匹駿馬身上，並指揮著這兩匹馴服的馬向前拉動輪椅、確保天西賢治能夠和自己一同前進。雖然天西賢治不願把埃瑟林有些特別的待客方式比作某種明目張膽的歧視，近期癱瘓在床的事實仍然影響了天西賢治的思維方式、使得他在看待他人時多了一分戒備和警惕。
“我的建議是……從不那麼容易引起明日野將軍警惕的領域入手。精神空間對於地球聯邦來說，還是一個較為陌生的領域，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關鍵資訊由艾納斯家族掌握。”最近專注於安排新地產日常管理事務的埃瑟林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招待天西賢治的方式有些過於特殊了——話說回來，他在用令人難以下嚥的特製混合飲料款待同僚時也沒怎麼額外考慮他人的口味。眼下，特意將天西賢治從戒備森嚴的月球基地接往地球並帶著行動不便的日本人青年前往地球各地旅行的眾議員一面給同伴展示維也納郊外的自然風光，一面討論著重新籌建【天西機械公司】的注意事項。“你有一條可以依賴的成熟路徑，那就是愛麗舍7殖民衛星走過的道路……以民用領域的應用為掩護。”
“不客氣地說，那些全息投影誘餌在戰爭中起到的作用相當有限，而且也沒有真正普及……可能還需要幾年的時間吧。”天西賢治有些懷疑埃瑟林的眼光，因為愛麗舍7殖民衛星內的技術雖說確實為聯邦軍提供了一定的幫助，但還稱不上至關重要。不僅如此，假如把部分技術外洩加快了維薩里一夥用精神空間滲透現實世界這一點考慮在內，愛麗舍7殖民衛星在戰爭中的貢獻無疑是負數。“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很多……決定性的戰爭結束了，再過一兩年，我們的意識就會脫離這個平行世界。”
“對愛麗舍7殖民衛星地位的綜合評估結果取決於你對即將成立的【天西機械公司】的定位。希望相關技術得到長足的發展、在社會的演變過程中起到更大作用，和希望企業發展壯大，這兩種角度不能相提並論。”見天西賢治另有打算，埃瑟林不得不提醒對方，正因為時間所剩無幾，夢想著在短暫的時間內以科學技術快速改變人類社會的面貌才會顯得更不切實際。“天西，現在的你並不是名聲顯赫的天西家族的繼承人，所謂的天西機械公司也只是一個地球聯邦和維甘博弈的過程中因安全需要而不得不犧牲的祭品。你甚至無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獨自招募僱員。從較現實的目標起步，對你、對你的企業都有好處。”
不太情願的天西賢治轉念一想，覺得按埃瑟林考慮的方向重新建設公司也不錯，這樣一來他可以先爭取老格蘭傑在愛麗舍7殖民衛星的同事，而且說不定老格蘭傑本人也很樂意加入。況且，埃瑟林還在天西賢治臥床不起期間為他做到了一直想做卻無能為力的事，也就是把無可救藥的地球聯邦往壽終正寢的路上推得更遠一些（這一次李林大概沒有任何懲罰他天西賢治的理由了）。無論從理念還是個人情感的角度考慮，天西賢治都分外敬佩這位曾經的盟軍領袖的才幹。
“您說得對，大元帥。我註定不可能看到天西機械公司成長到我所期望它到達的規模，還不如利用這些時間做些穩固基礎的工作。”說罷，情緒也好轉了不少的天西賢治想到埃瑟林在南美還另有一處地產，於是立即建議改天前往那處牧場觀光。“……對，最好把吉爾斯爵士也帶上。”
“你說潘帕斯地區的牧場？早賣掉了。”埃瑟林的口氣聽著和商人們處理商店裡即將過期的商品時的態度沒什麼區別，這讓天西賢治很難相信埃瑟林曾經自豪地向吉爾斯吹噓那些牧場對於重振地區畜牧業的重要意義。“以後我不能把更多精力放在身邊那些人的身上，所以我給了他們一筆在我看來價值相當的報酬。”
這回輪到天西賢治目瞪口呆了，他再三向埃瑟林追問那片土地的去處，但他每次只能得到相同的答覆。毫無疑問，埃瑟林以極低的價格把面積有數百畝的土地交給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僕人們，而非願意為這片土地出更高價格的其他買家。事實上，各自從埃瑟林手中分得一片土地的僕人們也沒有一鬨而散，他們打算合作成立一家企業以便把埃瑟林拋棄的牧場繼續運營下去，免得它很快衰退成為無人在意的荒野。
“……把這麼多土地，白送給了一群只會對他人的命令言聽計從的……普通人？”險些用更不文明的稱呼把埃瑟林的僱員們連著埃瑟林本人一起侮辱的天西賢治想不通埃瑟林在考慮些什麼。也許尤里·納爾莫諾夫的宿敵一直在以相似的方式進行著屬於自己的社會實驗，只是外界尚未察覺罷了。“在火星或是地球以外的其他地方開展這樣的實驗，或許更有意義一些。”
“人類歷史上的每一個時代，都會湧現出一群認為人類已經墮落的有識之士。然而，他們所渴望恢復的一切，是不能脫離相應的社會而孤立存在的。所以，在利用這些難民們的身份來人為切斷他們和外界社會的聯絡、重塑他們的社會關係後，我打算見證他們接下來的變化。”說到這裡，披上了外套的埃瑟林有些惆悵地說，天西賢治一直看不慣的長間晉三就犯了類似的錯誤、不去尋求創造同傳統呼應的土壤反而一味空喊口號。“和長間大臣不同，試圖終結人類的歷史、以空洞的理性重塑一切的無神論者不在乎靈魂和信仰，他們講究物理現象和物質。要戰勝他們的【革命】，就要用他們的方式擊敗他們、剝奪他們的生存空間。”
“他們會讓您失望的。就算是那些生活在原始部落中的傢伙，一旦接觸了星際網際網路，只需一個月時間就會墮落得和聯邦的無業遊民一樣。”天西賢治搖了搖頭，他並不看好埃瑟林的社會實驗。比起適應現狀的大多數人，受埃瑟林影響並且陰差陽錯地在來到地球定居後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絡、生活在埃瑟林所塑造的景觀中的外太空殖民衛星難民們甚至連少數人都算不上。“當然，如果一切如您所想的那樣發展，那就再好不過了。”
總體而言，天西賢治對地球聯邦的現狀還是感到滿意的。比起野心勃勃而且在奪取權力的過程中更多地受到個人情緒支配的麥克基利斯·法裡德，同樣地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個人情感影響的弗利特·明日野更冷靜一些，而且在人格方面無懈可擊——其他地球聯邦政客們就沒這麼好運了，就連埃瑟林都沒能逃過【時常前往印度洋上的秘密小島上花天酒地】的指控。不僅如此，旗幟鮮明地以人類文明的進步和效率為目標的弗利特並不是會被庸俗的形式主義或傳統困擾的老頑固，這從近期弗利特下令聯邦軍大力鎮壓以所謂【爭取聯邦公民合法權益】名義妨礙工業生產的社會組織中可見一斑。儘管弗利特仍對地球聯邦的合法程式有所顧慮並保留了國會，誰都看得出來，過去將近兩百年來人們所熟悉的那個地球聯邦已經死去了，從它的屍體上升起的是一個真正契合A.G.紀元的更【先進】的地球聯邦。
……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正是埃瑟林等人，而且手段比麥克尼爾等人先前擁護麥克基利斯接管加拉爾霍恩時高明瞭許多（儘管麥克基利斯對加拉爾霍恩的控制力根本無法和弗利特對聯邦軍的控制力相提並論）。感激埃瑟林為自己除去了令人厭惡腐爛屍骸的天西賢治因而提高了自己對埃瑟林那些意見尖銳的建議的接受程度，不過他又對埃瑟林停止了進一步推動事態的試探而感到惋惜。
在埃瑟林的款待和悉心照料下結束了地球度假之旅後，由小埃利亞斯·艾納斯少校派來的聯邦軍士兵們護送的天西賢治前往愛麗舍7殖民衛星，他將在那裡和老格蘭傑重建天西機械公司並爭取外太空殖民衛星方面的資金支援。答應和天西賢治一起規劃天西機械公司發展方向的老格蘭傑還打算把吉爾斯一併找來：有曾經主持戰後日本重建工作的專家幫忙，天西機械公司也許僅用一到兩年時間就會成長為不容小覷的企業並如天西賢治所設想的那樣為地球聯邦和人類的技術發展做出值得銘記的貢獻。
會面在麥克尼爾曾經的辦公室中進行，這間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無人理睬的房間總算因昔日主人的同伴來訪而恢復了些許活力。按時抵達見面地點的天西賢治很高興看到老格蘭傑來得比他更早一些，但吉爾斯卻不見蹤影。
“他對我有意見，估計是這樣。”沒等老格蘭傑解釋，天西賢治就唉聲嘆氣地說，吉爾斯想必是仍對自己在20世紀90年代發動的叛亂耿耿於懷才會藉故缺席，“我承認我之前做得不對，可……”
“天西，吉爾斯爵士最近更在乎地球本土的事。你也知道，明日野將軍自去年10月發動軍事政變後，一直在不停地集中權力，這已經讓吉爾斯爵士覺得有些……越界了。”連忙為吉爾斯辯解的老格蘭傑面紅耳赤地說，吉爾斯的本意是藉助一連串的醜聞——必要情況下可以使用武力手段——把失職卻還霸佔著地球聯邦大量資源的奧爾菲諾亞家族等開國元勳家族或權貴家族從神壇上驅逐下來，不想弗利特的追隨者卻打算連著地球聯邦的根基一併摧毀，這大大超出了吉爾斯對事態的估計。“他就怕……明日野將軍的追隨者像粗暴地處理政治問題那樣處理經濟問題。”
“我也聽說了。埃瑟林大元帥上個星期和我說，布魯西亞方面有可靠傳言表明，明日野將軍打算以促進經濟正常發展的名義強制解散所有他們認為規模過大的企業……這聽上去根本是開玩笑嘛。”天西賢治面色古怪地說，弗利特·明日野自己就是地球聯邦名副其實的首富，而且支援弗利特奪權的群體中也不乏這些藉助戰爭而發了財的大型企業的代理人，“……只是一種用來安撫公眾的表態而已，不必太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