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4：戰壕（20）
【如果你不能打敗他們，就加入他們。如果你不能加入他們，就打敗他們！】——魯伯特·索恩利，1992年。
……
地球本土的地球聯邦軍一度淪為職能同各地警察相似的冗餘組織，這種情況在A.G.二世紀初的地球本土大規模叛亂之後得到了改善，當時有眾多更傾向於現狀又不願被叛軍裹挾的政治實體倒向布魯西亞當局，從而為聯邦軍爭取到了再武裝化的機會。不過，儘管地球本土居民們大多是聯邦軍果斷地平息叛亂的受益者，寧願自己在維甘侵略戰爭中置身事外的地球聯邦公民們仍然希望聯邦軍的軍事基地和那些或耀武揚威、或垂頭喪氣計程車兵們離自己生活的區域更遠一些。類似的反感情緒雖說伴隨著聯邦共和協會的整體強硬化轉變而得到了一定程度遏制，時至今日，仍有不少擔心為所欲為的聯邦軍徵兵部門工作人員第二天將自己隨便抓走的市民們請願要求把位於家園附近的聯邦軍基地搬走——似乎這樣就能讓他們免於聯邦軍的下一輪徵召一樣。
體面的市民們不願意見到聯邦軍，聯邦軍的官兵們或許也抱著相同的看法。如今維甘人間諜四處滲透聯邦的軍事設施早已是廣大聯邦軍將士們公認的事實，哪怕抓捕維甘人和通敵者的行動往往以失敗告終，本著先入為主地認定的保密條件，聯邦軍的指揮官們同樣更願意把基地設立在遠離嘈雜城市的偏僻地帶，尤其是當這裡存在A.G.前的舊基地時。那些思維更活躍些的指揮官們則做起了飛黃騰達的美夢、幻想著自己能找到某些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時期的遺產並改變自己的命運，但他們當中的大多人在自行破費或挪用經費聘請了考古專家和技術人員大肆搜尋一番後最終依舊一無所獲。
位於華沙附近的冷凍休眠設施同樣設立在距離城區較遠的位置（根據老格蘭傑的說法，那裡在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之前還算是市區的一部分），處於聯邦軍的監管之下。即便老格蘭傑和吉爾斯都懷疑部分冷凍休眠設施的管理人員可能通敵，整個基地的聯邦軍集體叛變這種事聽上去仍然過於驚世駭俗，以至於不太可能發生——然而，擔心黎邦和拉甘等人在探索冷凍休眠設施的過程中遇到更多意外的老格蘭傑還是執意驅車來到距離基地不遠的荒郊野外等候。不能輕易撇下老格蘭傑的吉爾斯只好跟隨前往，理由是兩名王牌飛行員並肩作戰總比一人單打獨鬥更好一些。
“我們當然可以自稱王牌飛行員，不過要是出現在這裡的敵人有著和麥克尼爾或羅根相當的陸戰能力，那我們就只好提前構思臨終遺言了。”直到夜幕降臨，老格蘭傑還在勸說吉爾斯儘快遠離是非之地。他對鐵了心要留下來的吉爾斯說，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和麥克尼爾一樣憑藉著常人難以比擬的天賦和勤學苦練成為全能型戰鬥專家的。“……那小子可以把自己培養成比我們更強大的王牌飛行員，而我們卻沒法把自己訓練得和他一樣——甚至還是在他親自指導的情況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現在的我們比起以前的自己，至少不會在失去飛機或MS或其他戰鬥載具之後只能等待著敵人把我們繳械。”回想起麥克尼爾在為前往下一個平行世界之前做準備時對他和老格蘭傑的魔鬼訓練，吉爾斯不禁淚流滿面。那些訓練的唯一作用便是證明麥克尼爾遠非常人能比，因為對於麥克尼爾來說立竿見影的訓練在他和老格蘭傑這兩名姑且算得上戰功赫赫的王牌飛行員身上收效甚微。“可是，如果我們把計劃安排得更穩妥一些，就不必親自來到任務地點這麼近的地方監督了……”
“您應該慶幸我們是較晚和麥克尼爾共事的一批人。不然，按照麥克尼爾在序號較靠前的平行世界冒險的經驗，現在到裡面去探險的大機率是我們兩個，而坐在這輛車裡等待著結果的則是根本不會露面的大人物派來收拾殘局的影子部隊。”坐在駕駛位置的老格蘭傑沉默了片刻，不顧身旁吉爾斯有些難看的臉色，又點燃了一根香菸，“……耐心一些，吉爾斯爵士。我們距離推動局勢改變已經很近了。”
吉爾斯想勸老格蘭傑多少考慮一下自己的情緒，但他知道這些空洞無力的勸說終究無濟於事。承受著巨大精神壓力的指揮官們總會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來排解精神壓力，並非每個人都能和麥克尼爾一樣把自己打造成為全身心服務於戰爭的機器。一面開啟空氣過濾器、一面試圖說服自己無視刺鼻氣味的吉爾斯又抬起頭隔著玻璃看向遠方被稀疏的探照燈光所覆蓋的那座基地，埋藏在基地之下的冷凍休眠設施中的A.G.前地球人很有可能被用於愛麗舍7殖民衛星的修建工作，這是他和老格蘭傑都同意以此為新突破口展開調查的原因：早就有過管理不嚴先例的冷凍休眠設施當然更容易被敵人滲透。
周遭安靜得可怕，在這片光禿禿的樹林裡，他們見不到什麼鳥兒，也聽不見熟悉的蟲鳴，彷彿這一整座森林只是用來重建人們對於森林想象的景觀而已。這不是吉爾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令他不適的反差了，他只要走出地球上的城市，就總會在城市之外的大自然之中痛苦地感受到過去那場持續了五十年的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遺留至今的痕跡。
和字面意義上能夠無差別毀滅一切生命的等離子潛航導彈相比，此前數億年的自然變遷和數千年的人類活動造成的物種滅絕規模都只能稱得上仁慈。
“不用太擔心他們。黎邦是能夠從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中倖存下來的幸運兒，拉甘·德雷斯少校也是【歌姬號】船員之中拋開明日野將軍和【白狼】之外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人。”吞雲吐霧的老格蘭傑見吉爾斯的臉色在車內空氣質量有所改善後仍未好轉，以為吉爾斯還在為前去偵察冷凍休眠設施的熟人擔憂，於是又不厭其煩地勸說起來，“再說，如果實情不幸和我們所設想的最壞情況相似，那麼我們也有辦法確保他們安然無恙。”
“我不是在說那個……他們的運氣，是有目共睹的。”吉爾斯侷促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動著身體，他考慮再三，還是勉為其難地將椅背向下調整了些許，自己則以相對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馬爾科姆，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局勢極端化。扎拉姆和艾烏巴都聲稱人類文明不按自己選擇的路線前進就會白白耗盡所能獲得的一切資源、被永遠困在這個遲早要滅亡的行星系裡，可他們挑起的這場戰爭比他們所說的悲觀前景給全人類造成了更大的危害。有這麼多我們熟悉的動物和昆蟲永遠消失了……布魯西亞大學裡不止一位學者和我講述過物質迴圈過程所受的嚴重破壞。”
“所以呢？”老格蘭傑吸了最後一口，把菸頭掐滅。他是團隊中最願意傾聽吉爾斯想法的人之一，而且對吉爾斯諸多觀點的接受程度遠在天西賢治之上。“是啊，麥克尼爾保持了一輩子的理智，然後他就差一點瘋了。你肯定會很喜歡開始這場冒險之前的他，他卻不見得喜歡之前的自己。”
“我不想去說他的壞話……換做是我經歷過他所經歷的一切卻換來這樣的結果，我的頭腦不見得會比他更清醒。”吉爾斯為老格蘭傑話裡話外的怪異態度而感到無所適從，他自認為是以相當冷靜的心態同老格蘭傑談世事的，“之前是我一直沒有走出困擾著我的陰影，過分地看重立場本身了……NOD兄弟會還有俄國佬真正的危險之處不僅在於立場，而在於他們的思維。用他們的思維去和他們對抗，即便戰勝了他們，名義上與他們敵對的勝利者也會成為下一批實質上的NOD兄弟會信徒。這就是我們為什麼當時一定要冒著盟軍四分五裂的風險採取措施阻止阿克曼。”
“想維持局勢的相對平衡，並不困難。”老格蘭傑從後排座位上拿過一個平板電腦，並同時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了兩片特製的隱形眼鏡。他伸出右手在螢幕上點了幾下，影象介面很快被吉爾斯看不懂的各種指令所取代。“……但我擔心的是，民意不會這麼輕易平息。我們無法判斷民意的走向，吉爾斯爵士，即便是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可以操控群體認知的埃瑟林大元帥也做不到這一點。不妨設想一下，假如你的行動不僅沒有起到抽走明日野將軍背後的政治支柱的作用，反而導致原本什麼都不在乎的幾百億地球人一邊倒地支援明日野將軍……你又要怎麼辦呢？”
“古代的埃及人說，有三位法老是他們的神專門降給他們的災禍。”被老格蘭傑掃了興致的吉爾斯十分不滿地說，假如事態的發展證明地球人和維甘人之中的大多數都只想和對手拼個你死我活、全無除此之外的考慮，那麼他自然無話可說，“這些人需要得到與他們的愚蠢選擇相配的苦難，怪不得任何人。”
儘管吉爾斯聽得出老格蘭傑的話語中含著不同尋常的尖銳態度，猜想老格蘭傑正在為調查冷凍休眠設施一事遲遲無法取得進展的爵士寬宏大量地原諒了同伴的冒犯。持續了四十年的維甘侵略戰爭正處在關鍵的轉折點上，只要聯邦軍將維甘軍驅逐出地月圈，元氣大傷又陷入派系內鬥的維甘軍將無力持續威脅地球聯邦，而【藉助】維甘入侵實現了地月圈重組的地球聯邦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消除先前的不恰當緊急措施留下的隱患。勞民傷財地組織什麼火星遠征軍根本不符合地球聯邦公民們的利益（至少在吉爾斯看來如此），但既然持續高漲的復仇思潮短期內無法控制，當務之急是讓公眾們意識到稱得上軍方主戰派將領名副其實後臺的強硬派政客不過也是一群為了自身利益而和維甘勾結的敗類罷了。等到主戰派的信譽喪失殆盡之後，諒這群連自身勢力範圍劃分都存在爭議的傢伙也不敢採取什麼更極端的手段。
直接從那些仍然時常把持著聯邦大權的開國元勳後人入手，無疑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以太空建築公司和太空礦業公司濫用A.G.前地球人為出發點調查維甘人在地月圈的滲透情況，只要操作和宣傳得當，就有機會在地月圈營造出一種維甘人無處不在的人人自危氣氛，進而阻止地球聯邦在完成對地月圈的整頓之前不顧一切地以舉國之力興兵遠征火星。當然，這對起初就旗幟鮮明地以極端強硬派形象登上政壇的埃瑟林來說算不上什麼好訊息，但吉爾斯相信經驗豐富的大元帥完全有能力避開那些明槍暗箭並確保強硬派能夠在政壇維持一席之地而非被徹底掃地出門。
唯一的問題是，目前老格蘭傑和他的同伴們還沒有找到冷凍休眠設施內潛伏有維甘人的證據。從設施使用記錄和休眠人員資訊上入手是找不到什麼線索的，再說聯邦相關機構那漏洞百出的資料庫早就被各路駭客光顧過不知多少次，就算是聯邦的相關部門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也不見得能準確指出那些資料經過了篡改。這是老格蘭傑決定讓黎邦和其他人分頭前往高度可疑的冷凍休眠設施調查的主要原因，他希望能夠找到那些身份資訊沒來得及被錄入聯邦各部門及各地系統中的漏網之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