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斯對麥克尼爾所講述的【未來歷史】的回憶很快勾起了老格蘭傑心中的波瀾，他明明記得聯邦軍在過去的四十年中不止一次地繳獲過維甘軍武器裝備，然而聯邦軍從這些戰利品中得到的收穫可謂寥寥無幾。如果說聯邦軍起初對維甘軍明顯更先進的軍事技術的忽視可以用一部分貪得無厭的聯邦軍將領四處倒賣武器裝備和軍用物資來解釋，那麼在【狩獵蝙蝠行動】之後，聯邦軍卻仍未透過繳獲的維甘軍裝備獲得對應的軍事技術進展就實在有些反常了——不，也許這是有意為之的結果，那些手中掌握著舊時代軍事技術的軍人世家和聯邦權貴並不希望有其他力量過早地代替他們的作用。
一切問題似乎都可以追溯到手握實權的地球聯邦權貴家族身上，這個令人不寒而慄的事實正在日漸明顯地刺激著老格蘭傑的心理防線。還不到時候，地球聯邦沒有那麼奢侈的時間去開展一場從上到下的全面整肅，至少在擊敗維甘之前還不行，而且老格蘭傑認為他們需要先找到一個和麥克基利斯·法裡德差不多的靠山。但是，假如這些既存問題最終被證實是阻礙聯邦戰勝維甘的最大因素，那麼即便要冒著病人死在手術檯上的風險，動一場大規模手術也是勢在必行的。
“我好像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吉爾斯爵士。”幾經考慮，老格蘭傑同意了吉爾斯的邀請。他喜歡有挑戰性的工作，也喜歡力挽狂瀾的成就感。“我對聯邦的那些權貴家族、那些大亨巨頭沒有什麼好感，可我更不想每天對著維甘最高領袖的雕像鞠躬行禮並背誦領袖的名言，而且他們還不見得給我們這個機會。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會在交接工作後馬上去你那邊。”
老格蘭傑沒有食言，他很快說服了自己的團隊、與這些人一起去投奔吉爾斯。月球地下規模浩大的防禦工程不會因為缺了他們就停擺，但吉爾斯身邊卻確實缺少幾個信得過的可用之才。隆重地把老格蘭傑一行人介紹給了同事們的吉爾斯隨即安排老格蘭傑等人前往幾處被選定為調查物件的軍工廠進行調研，以瞭解這些工廠的實際運作狀態。
在真正進入這些軍工廠內視察之前，老格蘭傑對忠誠度可疑的月球圈軍事工業企業一直保持著較高的期待。不必說，這些軍工廠在A.G.二世紀的維甘侵略戰爭中發揮了不可小覷的作用——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實地考察粉碎了他的一部分舊有印象，僅用不到一星期的時間就完成了調查工作並撰寫好了報告的老格蘭傑以閃電般的速度返回希德耀斑市，向吉爾斯如實彙報了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完全依靠……祖傳的手冊和操作規範……任何事故都會導致長期停工……”一目十行的吉爾斯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以最快速度看完了報告，其中對月球圈軍工廠的誇張甚至幾乎帶有汙衊性質的描述令他觸目驚心，“這太可怕了。我以為他們至少會招募熟練工人，但依你的說法，在那些生產線上工作的只是一群勉強識字的半文盲。”
“或許這就是他們想要的。”老格蘭傑補充說，黎邦試圖隱姓埋名冒充月球居民進入其中一家軍工廠內工作，結果未被錄用，原因是負責招聘工作的僱員認為黎邦的受教育程度實在是太高了，“這些工廠、其背後的企業以及他們儲存下來的技術是以家族形式傳承的，產業交接的方式決定了企業負責人在許多問題上持有相當保守的態度。”
“我根本沒法理解這種短視，馬爾科姆。”吉爾斯也試著用老格蘭傑的名字來稱呼對方，後者對此並不敏感，“這些人之間彷彿沒有任何競爭，不然只要有其中一家企業研發出了新技術，其他企業就該……他們甚至還不如日本人呢。”
“接受教育在我們的時代、我們的祖國以及這個時代的地球上絕大部分地區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事，可在外太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在高度封閉的地方。”老格蘭傑提醒吉爾斯不要忘記了有許多地球聯邦公民的生存環境並不樂觀，“那些生在開採資源用小行星上的聯邦公民，有很多成為了可以熟練使用工程機械的文盲。遺憾的是，我們的月球朋友並不像小行星礦場負責人那樣格外在乎員工的代際傳承。”
吉爾斯當然沒有能力給月球人提供大量受過一定程度教育的熟練工人，而且他在短時間內也找不到用人工智慧代替大量工人的辦法——雖然人工智慧在地球聯邦許多公民的日常生活中相當常見，聯邦軍迄今為止還沒有找到把人工智慧應用於軍事工業生產的方案，這可能是由於設計那些人工智慧的【工程師】們所做的也僅僅是依照過去流傳下來的技術資料進行一連串自己也不理解的操作而已。好訊息是，鑑於維甘軍時至今日仍然在源源不斷地把武器裝備生產任務委託給地球聯邦的企業，吉爾斯可以斷定號稱獲取了更多舊時代軍事技術的維甘也沒有找到讓AI加入這場戰爭的方法。
想到這裡，維甘軍突兀地轉變主攻目標的理由對吉爾斯而言似乎不那麼模糊了。聯邦軍和維甘軍都有理由認為弗利特·明日野的AGE系統是目前把AI應用於戰爭的最成功案例（可惜弗利特也無法理解其本質），倘若有人能夠製造第二套AGE系統，這一變化對戰爭的影響將是前所未有的：能夠根據不同型別敵人靈活調整生產線、隨時隨地發明新裝備的軍工生產中心將把擁有它的那一方化為無比恐怖的戰爭機器，而另一方則將失去垂死掙扎的餘地。
“拿主意吧，吉爾斯爵士。”對月球圈的狀況隱約有些失望的老格蘭傑正在苦思冥想著，他想不到什麼辦法把這些軍工廠快速改造得符合聯邦軍的需求。“維甘軍正在四處發起進攻，我們沒有時間等待來自地球的專家逐一改造它們，而且這些工廠的負責人也不見得願意服從要求。”
“等等，事態還有挽救的餘地。”吉爾斯攔住了準備起身離開的老格蘭傑，勸對方喝幾杯紅茶再走，“你看，聯邦軍就是依靠那些軍人世家儲存的技術資料和操作手冊實現再武裝的，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改造月球上的這些軍工廠。既然這些企業過去生產武器裝備全靠遵循他們看不懂的流程行事，我們不必改變這個規律……只要稍微做些調整就好。”
“可敬的爵士，你和我都不掌握這種技術資料，我們得說服那些把自己家的秘密看得比人類前途和命運更重要的老傢伙交出一部分。”老格蘭傑無奈地說，如果這些家族從最開始就願意毫無保留地交出所有技術，也許聯邦軍現在該考慮的就不是月球保衛戰而是何時遠征火星了，“想想12號平行世界，我無意說俄國佬的好話……可他們有時候就是能做到該做的事。”
這回吉爾斯也沒轍了，他還不想很快成為聯邦權貴家族的眼中釘。正在規劃下一場軍事行動的艾納斯中將也已經離開了月球，找不到求援目標的吉爾斯私下接觸了幾位高階將領，試圖說服這些出身軍人世家的將軍們深明大義地捐獻出自家的秘密，但他的嘗試全部以失敗告終。
在此期間，維甘軍對月球背面的襲擊次數有增無減。仗著光學迷彩裝置的掩護，維甘軍動輒以單一宇宙戰艦或運輸飛船載著數架MS突襲月球地表、一番狂轟濫炸後悄然離去，留給惶恐不安的月球居民們一個又一個人造環形山，有時還會有成百上千來不及避難的月球居民從地表的破洞被直接吸到月球表面——這些人自然是救不活的。
戰火迫近使得聯邦軍進一步收緊了拴在月球居民脖子上的韁繩，許多月球居民很快收到了徵兵令並被徵召入伍，這可能是他們此生頭一次真正同能夠代表地球聯邦的組織打交道，而這次經歷顯然讓大部分人不怎麼愉快。聯邦軍還以部署地下防禦帶為由肆意徵用和拆除、改建了大量民房，並把失去住所的居民轉移到月球基地內，使得月球基地很快就不得不決定減少供應給避難平民的口糧。這些措施是否有助於抵抗維甘軍進攻則尚待時間檢驗，但吉爾斯並沒有耐心等待下去。就算他撿回了自己的耐心，傷亡人數飆升的聯邦軍恐怕也等不及了。
他需要些其他渠道瞭解外面的情況。藉故自己要去拜訪埃瑟林的吉爾斯忙裡偷閒地趕往希德耀斑市附近的醫療研究設施，並見到了羅爾夫·費舍爾博士，後者並不介意多接待一個埃瑟林的崇拜者（至少在他看來如此）。得到了費舍爾博士的許可後，如釋重負的吉爾斯快速地來到埃瑟林所在病房的隔壁，並戴上了那個造型同XRounder能力增幅頭盔相差無幾的裝置。
“我有點懷疑這是招魂儀式。”見到埃瑟林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吉爾斯來不及問好或說些客套話，而是趕快催促對方充當自己和麥克尼爾之間的聯絡人，“L2殖民衛星群一定有可以利用的工廠……如果他們要用抽離殖民衛星內層的方式撤離居民，我們就能搶救出完整的工業，屆時再用點意外……”
“是個不錯的想法。”埃瑟林面無表情地接受了吉爾斯的請求，說自己一定會把吉爾斯的建議如實轉告麥克尼爾，“另外，你和留在月球背面的格蘭傑要保持警惕。我有可靠資訊表明，維甘軍近期會像攻擊希德耀斑市那樣發起一次類似的襲擊。”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