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布里拉的聲音忽然間消失了，以為對方不忍說出答案的麥克尼爾於是呼喊著旁邊的技術人員啟動模擬訓練系統，這時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了他的心臟，讓毫無防備的麥克尼爾一時間喘不過氣來。野獸的嘶鳴響徹他的腦海，那明明和拙劣的金屬合成音模仿品無異的聲音卻令麥克尼爾的眼前驟然跑起了走馬燈。滿頭大汗的加拉爾霍恩青年軍官癱坐在駕駛艙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忘掉剛才出現在眼前的一切：那些或是灰白或是歪歪扭扭如螞蟻一般的人影像融化了的蠟一樣聚整合了泛著血色的粘稠液體，全方位地包裹著他的身心。
【他們回來了，就在剛才。】
【……你是說你的那些老朋友？】
【……的確算是老朋友了。】
警惕性很強的麥克尼爾臨時通知他人暫停訓練專案，他需要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老格蘭傑不在這座基地裡，仍然需要為火星艦隊擴建工程的管理和監督事務操勞的那位原美國空軍將領近日忙得不可開交，額外的工作量多半都是伊歐克帶來的。除了和火星支部長新江少校關係密切的老格蘭傑之外，麥克尼爾還可以找到另一個人一探究竟，那就是跟隨伊歐克來到火星的月球第二艦隊警備隊長吉爾斯。他順著纜繩降落到地面，穿上了屬於自己的那套制服，去往吉爾斯的駐紮地附近問候對方。
“我早跟你們說過除了——原來是你啊。”輕車熟路地來到吉爾斯所在地的麥克尼爾剛推門進入吉爾斯的辦公室就險些招來後者的一頓怒罵。發現這間平日干淨整潔的辦公室內堆滿了雜物、就連吉爾斯的辦公桌也雜亂無章的麥克尼爾沒有大呼小叫，而是面帶笑容地坐在了沙發上、正對著滿臉寫著尷尬的爵士。“他們都說你病了，可我知道你肯定沒病。也許我們得想辦法和MA還有解放戰線之中的一方休戰……看看我手頭的這些壞訊息吧，我簡直不敢設想加拉爾霍恩現在從火星圈撤走駐軍主力的後果。”
“不要以為我猜不到你想說什麼，吉爾斯爵士。天西賢治確實透過把袖珍高斯手槍的簡易製造加工技術擴散出去提高了加拉爾霍恩小範圍使用必要武力維持治安的成本，除此之外那些滿腹怨氣的火星人還需要一個能夠聰明地指揮他們對抗我們的組織。”治安惡化、生產事故頻發在麥克尼爾眼中只是表象，重要的是火星解放戰線成功地利用四大經濟圈和加拉爾霍恩之間的爾虞我詐實現了起死回生。急於擴充軍隊的四大經濟圈招募、綁架乃至強行製造少年兵入伍以及為擴充軍備而對火星半金屬礦業等領域的竭澤而漁加重了火星圈居民的負擔，間接把更多火星人推向瞭解放戰線。“去破壞解放戰線在民間建立的那些組織是四大經濟圈警隊的事。就算事態馬上惡化，我們也還有火星艦隊以及庫贊中校的月球第二艦隊。當然，要是它們都會因某些理由而不得不離開火星圈，那又另當別論了。”
吉爾斯的臉色轉瞬間變得慘白，他動了動嘴唇，想對麥克尼爾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辦公室內的異樣沉默持續了大約一分鐘，額頭上開始冒汗的吉爾斯又開口問麥克尼爾今天來這裡找自己的原因。
“我們是戰友、是朋友，吉爾斯爵士。難道我就不能在沒有公務的時候特地來看看自己的戰友嗎？你們之前在克律塞自治區外面打了敗仗、心裡都不好受，我能明白。”麥克尼爾說著，起身向著房門走去，“……看到你還這麼神氣十足，我就放心了。改天我們再談談對付MA的戰術吧。”
“……等，等一下！”
五官扭曲成一團的吉爾斯趕在麥克尼爾之前來到門旁，用力地關上了門，又順便開啟了對加拉爾霍恩軍官們來說幾乎算必需品的干擾裝置。他不自覺地伸手解開了制服上的一顆紐扣，以一瘸一拐的古怪姿態順著牆壁挪回了辦公桌旁。
“來看笑話的，不是嗎？我自己也不知怎麼辦才好……那傢伙不讓別人插手，卻只會給我們添亂。”徹底撕下了偽裝的吉爾斯自暴自棄地說了一連串伊歐克的壞話，當代庫贊公不久前的糟糕表現斷送了吉爾斯對這位貴族領袖的最後一點幻想，“……好，指揮技術和MS駕駛技術是個人天賦差異決定的，怪不得他。可他到底為什麼還要我們繼續保密！？現在不該是讓公眾團結在加拉爾霍恩旗下的最佳時機嗎？為什麼不去釋出警報、為什麼不宣佈進入緊急狀態、為什麼不去讓做夢做到現在的幾百億人趕快醒過來！？難道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MA入侵地球不成——”
“因為阻止這群低賤的火星老鼠造反對他更重要，吉爾斯爵士。”吉爾斯的失態等同把一切真相都暴露給了麥克尼爾，深思熟慮過的原GDI指揮官馬上聯想到了自己害怕卻又期待的結果。機會到了，扭轉潮流的時候也到了。“說吧，月球殘骸上的休眠狀態MA是什麼時候復甦的？月球圈傷亡情況如何？”
“你怎麼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庫贊中校去年就禁用了月球圈的MA入侵警報，這意味著月球圈一旦出現和MA有關的重大險情就會有少則幾千人、多則幾百萬人為他的傲慢和狂妄付出生命代價，而艾裡安將軍無動於衷。”麥克尼爾飛快地奪取了談話的主導權，他要推動吉爾斯像之前對沃斯帝國徹底失去信心那樣對加拉爾霍恩的現狀派也喪失信心。這也怪不得他，他不需要什麼語言藝術，只要利用好吉爾斯的理智和人性即可：曾經拼命守護英倫三島天空的吉爾斯不會在關鍵問題上倒向麥克尼爾所無從瞭解的未知領域。“……我不要你給我講故事或者講原則，我只要聽到月球圈的真相。”
“什麼真相？雪崩殖民衛星群不到半個小時就在鐳射束掃射下土崩瓦解、幾百萬人死於非命的真相嗎？”心理防線被攻破的吉爾斯試圖躲避麥克尼爾連珠炮似的追擊，他逃離了辦公桌，只走出兩三步就目光渙散地癱倒在了沙發上，“全完了，火星圈的宇宙艦隊都得去優先保護地月圈，而這鬼地方除了解放戰線之外還埋著不知道多少MA！先不說我們會在地月圈打一場無比慘烈的戰鬥，哪怕很快打贏了，屆時火星圈也差不多易主了。”
“不會的。”麥克尼爾馬上反駁了吉爾斯過於悲觀的結論，他實在瞧不起吉爾斯這般大喜大悲的情緒波動，那不是合格的指揮官該有的心態，“庫贊中校離開就等於局勢重新回到火星支部主導下，我們有更多的操作空間。只要你答應幫我辦一件事，我會盡一切努力保證解放戰線在加拉爾霍恩的主力忙於對付MA期間不發起第二次火星殖民地叛亂。他們的首領有鬥爭到底的精神，但又不夠多，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以及我們的當前處境說服他們以全人類共同利益為重。”
吉爾斯大喜過望，他不擔心麥克尼爾的請求背後還藏著什麼陰謀，至少他今天得以確認麥克尼爾不會為了什麼改變加拉爾霍恩之類的目標而不惜把火星圈丟給那群率獸食人的暴民。可惜，當初扎茲巴姆伯爵給吉爾斯帶來的【驚喜】很快把吉爾斯帶出了狂喜。冷靜了不少的爵士恢復了平靜，忐忑不安地要麥克尼爾先開個條件。
“眾所周知，伊茲納里歐·法裡德在被迫辭職後前往艾裡安將軍處隱居避難，不過外人幾乎不知道他的具體住處。”麥克尼爾循循善誘地開口了，“你是我們之中最受月球艦隊方面信任的，由你來破解這秘密也是再合適不過的。”
“恕我拒絕，你的提議讓我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吉爾斯把頭晃得和撥浪鼓一般。基地上空掠過一艘飛船，它的目的地正是阿瑞斯太空站。駐紮在這裡的加拉爾霍恩將士們已經開始撤離，這是瞞不住麥克尼爾的。“我以為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你會非常痛恨趁著全人類處於生死存亡關頭為了一己私利搞這種不入流的宮廷式鬥爭之類的行為……”
“第一，你肯定誤會了，我對你說的什麼【宮廷政變】完全不感興趣，事實上我最厭惡的就是使用非法手段奪取權力；第二，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條件，半個小時之後整個火星都會知道吉爾斯·普萊斯中尉把月球圈遇襲且數百萬人遇難的訊息傳播了出去。”麥克尼爾眯起眼睛，咧開嘴露出了犬齒，“選擇權在您自己手裡……我是說，不慎站在和幾百億公民立場相反的一側這種鬧劇最好不要出現。”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