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說什麼他們比火星的礦工和多特殖民衛星群的太空港工人幸運得多的這種話，因為那種生活是他們一生都沒想象過的，除非他們在生命中的某個時間點因為某些意外而淪落成絕賣人。”身材最壯實的絕賣人試圖讓自己的語言擁有比體型更強大的力量，即便昌弘等人不領情也無所謂，“伯恩施坦小姐在多特2和阿布羅中央議會的演講中提到過，她在來到地球圈之後才發現這裡的人們有著和火星圈居民相似的苦難。對我來說也一樣，我一直認為只有我們這些絕賣人和火星圈居民才需要過著為了活著而活著的日子，而地球圈的居民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尋找生活的意義。”
而筋疲力盡又滿腹怨氣的公司職員們選擇把憤怒發洩到了人形發洩工具們頭上。絕賣人終究不是人，只是一種特殊物品罷了，把絕賣人打得眼珠外流、牙齒崩裂、全身骨折也不會使得造成這一切的兇手被法律追究責任，更有許多被塑造成其他形狀的絕賣人成為了商場或酒店內的人形展覽品。面對著那些肆無忌憚地把絕賣人打得面目全非的公司職員們，巴特巴亞爾恨不得把他們的腦袋全都揪下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而且即便做了也於事無補。
“巴特老大……”昌弘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安慰頭領的話。
“你的想法也對，我們不適合跟更多的麻煩扯上關係。”巴特巴亞爾忽然笑了，他的一雙眼睛陷入了發達的面部肌肉之中，“幸好我還沒有答應工會方的請求，不然這事就沒法收場了。大家近日也不要隨便參加什麼危險活動，還是在這裡專心訓練為好，麥克尼爾說新的大型任務可能又要出現了。散會吧。”
眾人聽了，紛紛起身離開。坐得離巴特巴亞爾比較近的昌弘也打算馬上離席，但被巴特巴亞爾叫住了。
“麥克尼爾託我告訴你，如果你打算去鐵華團和你的哥哥重聚，他沒有任何意見，而且馬上就可以給你辦理手續。”巴特巴亞爾在埃德蒙頓和鐵華團的人見過一面，並和奧爾加商議讓失散多年的阿爾特蘭兄弟在慶祝勝利解決那些來路不明之敵的宴會上相認，當時的場面一度感動了所有參會人員。“你在這裡當然還有些職責……不過跟這些比起來，還是家人更重要一些。我們這裡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他們的家人了。”
“他現在也算是有自己的家人了。”昌弘沉默了片刻，說自己以前可能會因為昭弘和鐵華團的戰友們過著互相信任、互相依賴的生活而產生某種羨慕並很快把羨慕轉化為嫉妒與仇恨，好在他已經控制住了那種危險的想法。同樣深處泥沼之中的絕賣人們不該因為有人的處境稍微好轉就彼此埋怨。“大哥確實邀請我去鐵華團，但我還暫時沒有決定。”
“因為那裡沒有適合你的位置，還是說因為你擔心自己比不上身為高達駕駛員的兄長、被其他人看成靠著大哥的關係混口飯吃的累贅？”
“都不是。”昌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後恢復了嚴肅。他那圓潤了不少的臉上顯現出了和昭弘並無區別的輪廓。“我總是感覺有些不安。我之前在的布魯爾斯宇宙海盜團，誤打誤撞地得到了古辛高達，一度被吹捧為可以挑戰破曉地平線團（Dawn Horizon Corps）的新一代傳奇，而後就突然覆滅了……現在鐵華團的經歷比布魯爾斯要傳奇得多，又是突破加拉爾霍恩的重圍，又是被提瓦茲看重，又是成功護送伯恩施坦小姐和蒔苗總理抵達埃德蒙頓，還參加了埃德蒙頓保衛戰……我就是擔心，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勁。”
“你說的這種感覺，我也有。”巴特巴亞爾點了點頭，說自己和奧爾加交談時產生了類似的念頭，“他們這一路上都是依靠不停地戰鬥和抗爭才生存下來的，所以把這當成唯一的辦法，而且有點不知變通……可是局勢已經變了，鐵華團的處境不再像先前那樣惡劣。繼續以強硬風格行事可能會把他們推進新的困境裡。但你不用過分地替他們擔憂，情況會好起來的。去和新成員談談識字班的事吧，我們這裡不能有更多文盲了。”
送走了昌弘之後，巴特巴亞爾獨自一人坐在簡陋的會議室中，反思了許久。他止不住地去想那些願意為他們發聲的人們，而他必須有所回應、讓那些人明白絕賣人能夠理解這些善意。在加拉爾霍恩支配的秩序下不同程度地成為受害者的人們需要團結起來，而不是將彼此視為敵人。那些已經家道中落的加拉爾霍恩貴族們會拼命地試圖阻止平民出身的軍官晉升、渾然不覺自己在真正的加拉爾霍恩貴族眼中也是存在威脅的礙事者，這樣的笑話不能在巴特巴亞爾的身上重演。
自己已經找不到說服更多人的辦法了，得向其他人求助。找麥克尼爾是行不通的，現在的麥克尼爾麻煩纏身、自顧不暇。尋找替代品的巴特巴亞爾於是想到了那位已經用某種未知手段獲得了自由、洗脫絕賣人身份的朋友。沒錯，那是個合適的夥伴，而且他可以藉著去多特殖民衛星群出差的機會再去和對方見面，談談該怎麼更穩妥地獲取自由。出差的理由也多得很，麥克尼爾不會介意的。
5月1日在加拉爾霍恩警務局的高度戒備之中有驚無險地結束了，他們搞錯了即將發生大規模工人罷工的位置：不是在地球圈殖民衛星，而是在火星。鬆了一口氣的吉爾斯筋疲力盡地返回了自己先前負責的調查工作中，並繼續打聽能讓他逃離當前崗位的辦法。還沒等他物色到更合適的去處，5月3日凌晨三點，有兩個穿著沒有任何識別符號的加拉爾霍恩制服的不速之客闖進吉爾斯的住處，向著精神恍惚的吉爾斯口頭通知說，吉爾斯需要在早上九點準時前往局長辦公室報道。
曾經用警務局局長、法爾克家族現任族長埃萊克·法爾克（Elek Falk）的名頭狐假虎威地說服卡爾塔聽從自己建議的吉爾斯頓時嚇得魂不附體，他還以為卡爾塔時隔將近三個月終於想起了蹊蹺之處並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法爾克。做好了承受處分準備的吉爾斯懷揣著悲壯的心情整理好自己的髮型和儀表，邁著正步走進了他從來沒機會進入的局長辦公室。進了辦公室後的吉爾斯看到房間裡還站著其他幾名級別同他差不多的軍官，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老法爾克是不會同時處分這麼多人的。
“各位都是警務局的青年才俊，在最近幾個月配合監察局調查我們加拉爾霍恩內部叛徒的行動中立下了不少功勞。”埃萊克·法爾克和他另一位同齡人即現任總務局長尼莫·巴克拉贊（Nemo Baklazan）是目前七星家族族長中年齡最大的兩人，也是公認的不在革新派和現狀派的鬥爭中表態的中立派，“綜合參考了各位的履歷和貢獻後，我特地召集各位前來……成立由我本人負責、由各位輔助和執行具體任務的專案組。即日起各位不得離開警務局總部半步，除非調查活動需要各位前往其他地區。”
“感謝您對我們的信任，法爾克公。”確信自己已經脫離危險的吉爾斯故伎重演，頭一個跳出來向局長表明自己的忠誠。忠誠是加拉爾霍恩軍人最重要的品質，麥克尼爾也是這麼說的。“請問，是什麼調查活動需要您本人親自指揮……而且還需要我們被限制人身自由？”
老法爾克局長沒有回答，而是叫等候在一旁的秘書給每個人送上了一份檔案，要求這些參加專案組的軍官們就在這裡簽署。懶得去仔細看那一長串保密協議和規定的吉爾斯心知等他離開房間後有足夠的時間認真琢磨其中的內容，於是不假思索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現在我可以向你們透露部分內情了。此次的調查目標，是納迪拉（Nadira）家族。”老法爾克局長捋著鬍子說，他其實也不想看到事情發展這一步。“諸位平日和納迪拉家族向來沒有什麼來往，是可信的中立人選。”
聽到這個姓氏，在場的青年低階軍官中和吉爾斯出身相仿的幾人不由得驚撥出聲。納迪拉家族是僅次於七星家族的加拉爾霍恩第二梯隊貴族，主要負責情報蒐集和間諜性質商務活動，同扎爾姆福特家族也有許多合作，更不必說在監察局和警務局的影響力了。加魯斯掀起的對內整肅開始已經兩個多月，起先認為加魯斯可能對加拉爾霍恩上層開刀的聲音最近一段時間剛有所收斂，老法爾克局長就用實際行動表明，以七星家族為首的加拉爾霍恩管理和決策層重整態勢的決心超出以往。
“法爾克公，我們要調查納迪拉公，必須先有個罪名才好。”吉爾斯心頭一緊，他這時才意識到老奸巨猾的老法爾克專門挑選了他們這些級別不高也沒有顯赫家庭背景的軍官組織專案組的用意，但他想後悔也晚了，更不可能在這時跳槽去其他機構，“請您予以必要指示，也方便我們採取行動。”
“罪名是……非法出動對內統制部隊、暗殺巴度溫家族繼承人，涉嫌勾結火星解放戰線襲擊埃德蒙頓。”老法爾克在最後一項罪名上有所猶豫，他並不太想追究埃德蒙頓之戰的幕後黑手。伊茲納里歐·法裡德已經辭職並隱退了，再把那傢伙揪出來對七星家族來說也不夠體面。“吉爾斯爵士，聽說你是追查和經濟圈相關犯罪所得不正當收入的行家，這次我也看好你的表現。可一定不能讓半個罪犯逃脫了制裁！”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