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2：北落師門（10）
【他們殘酷地、惡意地毆打我。十天沒有給我哪怕一分鐘的睡眠，沒有停止折磨。之後，他們把我送進了管教所……他們讓我跪在桌子下、雙手舉起或低著頭，長達7、8個小時，我也以這個姿勢站了7、8個小時。我膝蓋上的皮都脫落了，我跪在自己的肉上。這些酷刑還伴隨著對頭部和背部的猛擊。】——尤里·莫洛托夫對丹尼爾·莫洛托夫，1940年。
……
“……所以，事情何以發展至此？”
座無虛席的虛擬社交空間中，應【局外人】的邀請而前來參加討論會的觀眾、聽眾已經坐滿了整整一層，開設這處聊天室的管理人員不得不為此再多設計第二層。雖然場地顯得有些擁擠，聽眾們的熱情卻沒有絲毫衰減。他們清楚地瞭解自己想要從這裡得到的一切，即便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傢伙也一樣。
講臺上的主講人是一個有些滑稽的松鼠玩偶，他正在用中正平和的聲音不帶什麼個人感情色彩地向自己的聽眾們說明過去一百多年來地球圈和火星圈之間經濟關係的變化過程。這些話題對於真實身份以加拉爾霍恩軍官們為主的聽眾們而言可能過於深奧了，但對部分尖銳問題同樣一知半解的主講人需要的也許並不是多麼準確的真相，而是能夠恰到好處地操控著眾人的情緒向著他所期望方向前進的【客觀】發言。
“以極低的價格從火星收購的原料，進入地球圈殖民衛星後再以相對較低的成本進行加工，就成為了以相對公平的價格流入地球圈消費市場、以相對較高的價格流入火星消費市場的種種常見商品。以SAU這款頗受歡迎的人造肉產品為例，它在SAU火星殖民地的平均價格是在SAU本土平均價格的3倍以上。”蹦蹦跳跳的松鼠今天拿了一根樹枝充當指揮棒，它的身旁則漂浮著大小不一的統計資料表格和拍攝於火星各地的畫面，“事實上，這個數字的差距在上世紀初火星各殖民地實現初步自治之前，還要更誇張一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加拉爾霍恩幫助四大經濟圈逐步實現火星殖民地自治是錯誤的嗎？”有幾名聽眾在徵得飄在半空中的戴著狼人頭套的現場管理員許可後對主講人說，世人皆知加拉爾霍恩當年的舉措有效地緩解了矛盾、避免了更大規模危機的發生。“但這難道不是降低火星居民生存壓力並同時減輕地球居民負擔的一舉兩得善政嗎？”
“正如我們看到的這樣……火星各殖民地實現自治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四大經濟圈對於火星殖民地的控制力逐步下滑，火星本土企業正在和地球圈企業爭奪市場，這對於需要以火星作為市場洩洪終點的地球圈來說並不是多麼激動人心的進展。”【局外人】說著，又拿出了四大經濟圈的經濟增長速度、物價變化情況、通貨膨脹情況等統計資料及上個世紀地球上幾次較為知名的大規模集會的現場錄影作為佐證，“原本控制火星相關產業的地球圈企業，在由於政策的導向和火星本地企業的圍攻而不得不選擇撤退時，採用了報復式的手段來破壞產業的基礎設施——用比較低俗又形象的話來講，連每一個抽水馬桶都要搬走。對於當時的撤資狂潮給火星除了採礦業之外的其他行業帶來破壞性影響究竟嚴重到了什麼程度，經濟學家目前還沒能取得共識。”
由於以主要犧牲火星為代價的製造業陷入萎靡不振之中，四大經濟圈在火星自治運動興起後的一百多年內採取了種種手段來分攤壓力，例如把更重的負擔壓在地球圈殖民衛星居民身上。與此同時，以金融業等產業來提振經濟也被認為是個不錯的思路，無論是企業家還是經濟學家都很喜歡無需投入過多不可預期且無法回收成本的生意。類似的措施很快在四大經濟圈風行起來，而它只拯救了地球圈欣欣向榮的虛假繁華一代人的時間而已。
“……而這就是帶來諸多我們無比熟悉的現狀的開端。”松鼠順著由不同畫面疊加編織而成的【樹木】爬行到了頂端，以堅定的發言回應著下方聽眾們的議論和其中摻雜的些許質疑聲，“經歷了這些混亂，四大經濟圈的公共行政機關在經濟事務中的過多幹預被認為導致經濟止步不前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當時的地球圈居民們幾乎歡呼著迎接這些他們認為能夠重振經濟的舉措。各位，在創造就業這方面，沒有什麼型別的機構比企業做出了更大的貢獻，所以讓經濟好轉的最佳辦法就是把一切交給企業、制定有利於保障企業權益的法律。用利潤說話，用事實說話，用競爭的結果作為衡量對錯的唯一依據。幾十年後，它形成了近期發生在多特殖民衛星群的這等奇觀。”
“那麼到底是誰出錯了？”這次說話的是個站在二樓的聽眾，他使用的虛擬形象是一個身上長滿了各種草木、有著石質面板的身高接近三米的巨人。“具體到多特殖民衛星群，是工會方的過失更大一些，還是企業方的過失更大呢？”
“他們都有責任，而且都很嚴重。那些被火星解放戰線所蠱惑的工人，在長期無法得到工資的情況下，竟然不去銀行貸款來為企業承擔執行的成本，簡直是毫無公德心。”從資料樹上跳下來的松鼠又很快把矛頭指向了在衝突爆發時就使用武力手段的相關公司，“而企業方面，就為了公司的尊嚴和利益，不斷地將衝突升級，對整個多特殖民衛星群的秩序都構成了不可估量的惡劣影響，為消除這些影響而帶來的誤工量甚至可能超過工人自己直接造成的。”
“那麼加拉爾霍恩——”
“加拉爾霍恩是正義的使者，是全人類的捍衛者，自然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犯錯的，我希望大家能夠記住這一點。”松鼠打斷了石頭人的發言，對心思各異的聽眾們說，本次談話會到此結束，下次他打算請幾名聽眾也來發言，“最後，讓我們一起歡迎新加入我們這個俱樂部的【奧林匹斯的山嶺巨人】、【九英鎊】、【吹號角的老鼠】等十一名戰友表示熱烈的歡迎！我在這裡可以非常自豪地告訴各位，他們是我們之中第一批真正土生土長的火星人！”
邁克爾·麥克尼爾動作麻利地摘下頭盔，和羅根一起逐一關掉了擺放在房間中的各個裝置。最後一個遮蔽裝置剛被關掉，敲門聲就響了。在外面的敲擊聲變成撞擊聲之前，羅根·謝菲爾德上前主動開啟了門，避免了更尷尬情況的出現。
“你們兩個，聚在這裡做什麼呢？”進來的是老格蘭傑，他身後還跟隨著幾名身穿監察局制服的加拉爾霍恩士兵。嚴格來講，加拉爾霍恩監察局沒有士官和士兵而只有軍官，執行特殊任務時所需計程車兵多半都是從和統制局、警務局並行管理的部隊調來的。“哎呀，鬧得這樣大，總算是沒有直接跑掉……”
“我已做好隨時被押送往梵格爾夫接受軍法處置的準備，馬上就能出發。”麥克尼爾擺著一副生死有命的死人臉對老格蘭傑說，他濫用了那麼多人的信任和那些大人物提供的資源，必然無法輕易逃脫制裁和處罰，“……在上個平行世界，是一些更有勇氣的人率先行動了。我不能總等著類似的人自動出現。”
“和我有關嗎？”羅根繞到老格蘭傑身後，走出房間兩步，沒看到老格蘭傑帶其他人來，“……讓無關人員都離開吧。這麼重要的事，當事人自己知道就好。”
說著，羅根用不由分說的強硬態度把跟著老格蘭傑抵達這裡的監察局士兵們都請到了房間外，偌大的屋子裡現在只剩下了裝模作樣地端著一份檔案的老格蘭傑和腦袋上還掛著虛擬環境頭盔的麥克尼爾。後者索性扯開了胸口的幾顆紐扣，從椅子後面的紙箱中找出了一瓶紅酒，旁若無人地喝了起來。
“經查，統制局防衛計劃部計劃科戰略室一系主任邁克爾·麥克尼爾少尉私下結交多特公司高層管理人員、藉此操控股價並動搖投資者信任，已違反《加拉爾霍恩武裝部隊組織公約》第十一章第一百二十六條所載第2項至第5項。責令暫停其一切職務，擇日於規定地點供述違規行為。地點和日期待定。監察局總務部總務科涉外調查室長麥克基利斯·法裡德特務少校，P.D.324年1月17日。”
“……待定！？”麥克尼爾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他在站到媒體鏡頭前的時候已經想到了種種他一生中都不敢設想的下場。公然背叛全世界最強大的武裝力量，招來的處罰將是毀滅性的，而他也很可能就此失去以加拉爾霍恩軍官的身份完成使命的機會。“這……就這些？這麼草率？沒說日期和地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