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心情固然重要，但病人的安危則更重要。在所有地表設施都可能被火星軍的致命打擊光顧的情況下，把關乎人命的重要設施放在地下就成了無奈的必要之舉。返回地表的丹尼爾斯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對身旁的長官說，光是呼吸那種腐爛的空氣說不定就會讓更多傷員病得更重。
“不覺得這很可悲嗎？”麥克尼爾站在雪地裡，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合眾國上空總是被這樣的天氣籠罩著，讓人著實高興不起來。“40多年前的人類為了遠大的理想、為了探索世界更多未知的角落而奔赴太空，如今卻被恐懼所吞噬……無論地球人還是火星人，都躲在地下，害怕頭頂這片天空隨時再有災禍降臨。”
“您又在說我聽不懂的高深話題了。”丹尼爾斯苦惱地低下了頭，“什麼人類的未來、探索的勇氣……問題不是很簡單嗎？他們活，我們就得死。”
“如果是這麼簡單就好了。”麥克尼爾咳嗽了兩聲，和戰友步行前往停在不遠處的吉普車。“你一直想看看這片應該算是你祖國的土地吧？趁著今天回這裡休整，我們一起到附近看看好了。”
“我以為這裡會有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准尉。”丹尼爾斯很自覺地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上，給麥克尼爾開車，“可一切看上去好像都一樣。我問過從附近來的平民，他們說這裡也有集體農場。”
“……集——體——農——場！？”麥克尼爾的眉毛擰在了一起，喉嚨深處有什麼東西要馬上噴湧出來，“嘿，我知道了。走吧，去距離這裡最近的村鎮。”
2015年的2月，北美大地仍處在冰封之中。【天堂隕落】永久性地改變了地球的海陸構造並帶來了各種罕見的極端氣候，當倖存者和他們的後代嘗試著忘記這一切時，新增添的隕石坑又為地球追加了無法被輕易遺忘的新一批旅遊景點。倖存者會把這些新的故事告訴自己的孩子們，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地球人都要聽著這些故事長大。
車子在地勢起伏劇烈的野外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後，艱難地抵達了一處符合麥克尼爾標準的村鎮。路口的地球聯合軍士兵攔住了他們的車子，要確認這兩人的身份。得知麥克尼爾隸屬於【丟卡利翁號】之後，把守道路計程車兵很快就放行了。
這裡的情況和麥克尼爾之前從友軍口中瞭解到的沒有什麼不同，地表的建築人去樓空，大部分平民都躲在地下，只有少數不怕死的平民還留在地表生活。滿大街的標語和路牌還沒有被換成俄語，仍然保持著原狀，看起來俄國人暫時還沒有興趣徹底更改合眾國的官方和民間用語。
“怎樣？”丹尼爾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身旁的一切。他沒有真正來過合眾國，對合眾國的全部瞭解來自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們。在他的印象中，那是一片悲慘的土地，屬於一個曾經可以和俄國分庭抗禮卻由於不可抗力而幾乎毀滅的國家。“好像……和非洲也差不多。”
“比非洲好多了。”麥克尼爾白了他一眼，“你在非洲可很難找到衛生條件這麼好的……”
他的目光在不遠處的一堆不明物體上停住了。
“……當我沒說。”頭腦靈活的原GDI指揮官換了一副語氣，“合眾國的特徵是多方面的。對上帝的虔誠信仰、相對包容的多元化環境、能夠切實保障廣大公民自由的法律以及與這些法律配套的自我管理體系……如果單純把其中一部分拿出來、嘗試著在世界上的其他角落去重現一個合眾國，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
“構成完整的【合眾國】的要素已經在這十幾年裡受到了嚴重的、不可逆轉的破壞，你所見到的合眾國已經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那個了。”麥克尼爾的心情從他來到這裡之後就急轉直下，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他無法具體指出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他所預見的悲觀情況——可能是悄無聲息地消失的教會，也可能是公民活動在臨時軍事管制措施下被限制——可以確定的是，他憧憬的合眾國是不會回來了。“我所認識的合眾國的公民……不會如此屈服於恐懼。”
是的，即便在麥克尼爾熟悉的那場大撤退中，合眾國的公民們也不改本色。許多地區的平民拒絕撤離、拒絕把自己的家園拱手讓給不斷擴張的泰伯利亞，並且同樣對於飛速擴張、即將趁機接管一切的GDI持有某種不信任態度。從結果上而言，這些人的抗拒是徒勞的，他們生活的土地最終也成為黃區或紅區的一部分，所謂的合眾國精神捍衛者們最終莫名其妙地被GDI給打成了NOD兄弟會信徒，但這一切在麥克尼爾看來卻又有著另一層含義。
鎮子上只有一家【商店】還開著，而且不可能有顧客了。店主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白人男性，正趴在桌子上打盹。麥克尼爾來到商店門口時，這傢伙不知為何突然醒了，跳起來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麥克尼爾和丹尼爾斯。
“看清楚了，我不是俄國人。”麥克尼爾趕在店主開口之前發話了，“……他當然也不是。”
“這裡沒什麼能買的，你們請回吧。”店主鬆了一口氣，軟綿綿地趴回了桌子上，“俄國人把能拿走的都帶走了，我們和外界的一切物資交流全要透過他們……或是被他們放縱的那些黑市商人來進行。真不知道這場戰爭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
“會結束的。我們一定會讓它以我們希望的方式結束。”
“不可能了。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企業都已經被俄國佬給收購了，我敢打賭他們又在趁著這個機會掏空我國的財富。”店主有些氣憤地抱怨了幾句，“不管戰爭打成什麼樣，合眾國都已經完了，徹底完蛋了。”
“現在說這些話還為時過早。”麥克尼爾不想去看光禿禿的牆壁。往積極的方面想，俄國人起碼沒有在商店櫥窗旁擺滿貨物以偽造商店裡的供貨尚未中斷的假象。“合眾國還在，不是嗎？花20年、40年、200年也好，我們一定可以在廢墟上重建那個讓世界矚目的合眾國。”
“嗯，知道了。滾吧。”
這樣的言論令丹尼爾斯有些不喜。黑人士兵走上前去，意欲揪住店主的衣領把這人教訓一番。還沒等他靠近桌子，麥克尼爾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臂，拖著體格也還算健壯的黑人士兵離開了。
“打擾了，夥計。等我們從火星得勝歸來，也許我還會到這裡來看看的。”麥克尼爾頭也不回地對著店主喊道，“願上帝保佑你們健康長壽！”
“你小子說話的語氣跟俄國佬一模一樣！”店主扯著嗓子不服氣地回敬了一句。
兩人剛出商店門，丹尼爾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那笑得前仰後合的模樣惹得麥克尼爾十分不快。教訓了丹尼爾斯一陣後，麥克尼爾又前往位於地下的臨時管理機構，他要確認接管這裡的地球聯合軍在用什麼型別的法律來管理已被收復的合眾國各地。
“……後來呢？”第二天，又聽到了熟悉聲音的羅根·謝菲爾德饒有興趣地追問起來。
“別提了，簡直就是從俄國佬的那幾套法律上抄下來的。”揪著金底單黑線肩章上那僅有的一顆五角星的麥克尼爾沮喪地喝起了羅根遞來的咖啡。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