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提醒你,別一直開著能量護盾,它很快就會消失的,我可以向你保證。”麥克尼爾開啟了揚聲器,向王翼陽喊話,“另外,我也奉勸你下手之前看清些,別打了不該打的人。”
這些話絲毫不能干擾到王翼陽,他選定了兩副線控實心彈頭,分別從兩個方向朝麥克尼爾發射,旨在將麥克尼爾的KMF機甲上半部分直接撕裂。然而,就在彈頭要擊中目標時,一個骨瘦如柴、穿著傳統長袍的青年男子憑空出現,並擋在了麥克尼爾的KMF機甲前。看清了那人的王翼陽即刻停止攻擊,但偏離了方向的線控實心彈頭因慣性而一頭扎進了一旁的廢墟中。
“爹,你……你沒死啊?”駕駛艙裡的王翼陽目瞪口呆,“……你——”
然而麥克尼爾卻沒給他繼續回憶人生的機會,先是幾發炮彈穿過那幻影、打在了【歐羅巴】的能量護盾上,等王翼陽回過神來、說服自己忽視掉那已經作古的幻象時,從兩側飛來的鉤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輪流抽打著能量護盾。麥克尼爾的每一次攻擊都被擋下了,但王翼陽卻覺得要有不妙的事發生。果然,當他使用能量護盾再次近距離抵擋下麥克尼爾的炮擊時,緊隨其後的第二發炮彈沒有被攔截,而是沿著原來的軌跡擊中了【歐羅巴】的右臂。
“我說過了,不要隨便用來路不明的東西。”對面的KMF機甲裡發出了嘲諷聲,“讓我來告訴你吧,【歐羅巴】的能量護盾是依靠我的超自然力量維持的,如果是常規動力維持狀態下,僅能抵擋不到10秒的持續高頻攻擊。”
話音剛落,【歐羅巴】猛然加速向麥克尼爾衝來,它那臃腫又肥胖的軀體一旦靈活起來,產生的威脅將成倍地增加。麥克尼爾沒有和對方在同一位置持續糾纏的意思,他向著平臺中部區域的廢墟內撤退,利用那些建築為自己提供掩護,再伺機出其不意地發起攻擊。
看樣子王翼陽已經被他激怒了,【歐羅巴】在廢墟內毫無顧忌地橫衝直撞,幾乎只沿著直線追擊麥克尼爾。為這架KMF機甲的噸位優勢之大而懊惱的麥克尼爾只得繼續躲避,現在他對自己駕駛【歐羅巴】時給南庭軍造成的威脅有了更清晰的認識。比起駕駛員的素質,KMF機甲本身的效能在發揮其戰鬥力時所佔的地位似乎更重要一些。
但麥克尼爾仍然有著克敵制勝的底牌,除了他對【歐羅巴】各種缺點的瞭解之外,在這個異常空間內發生了變異的GEASS能力也可以成為妨礙王翼陽戰鬥的工具。蠢貨才在乎勝之不武,他做了那麼多準備,就是為了在這裡徹底戰勝對手。
很快,王翼陽的動作變得毫無章法。起先他試圖讓【歐羅巴】依靠一套固定的近戰格鬥方式行動,但隨著兩架KMF機甲在廢墟內不斷地周旋,他的耐心迅速地消耗殆盡,其攻擊方式也從綜合【歐羅巴】搭載的各種武器的組合攻擊變成了僅依靠單一武器甚至是全憑KMF機甲軀體衝撞的野蠻格鬥。深知自己剛才展現出的幻象嚴重地刺激到了王翼陽的麥克尼爾也沒能料到影響效果如此驚人,不過對方越是憤怒,他就越有可能抓住對手的弱點來予以反擊。
兩架KMF機甲在廢墟內戰鬥了幾分鐘後,麥克尼爾先行離開廢墟,朝平臺另一端行駛,並打算逃到附近的其他平臺上。從碎石堆中鑽出的【歐羅巴】不甘示弱,也緊隨其後。二人你追我趕,始終無法拉開距離,但他們所駕駛的KMF機甲的能量卻是有限的。等到能量耗盡之後,他們便只得用最古老的方式戰鬥了。
麥克尼爾先一步撤退到了另一個平臺上,還在半空中的王翼陽隨即控制【歐羅巴】向快要消失在平臺邊緣的目標發射鉤索,打算把麥克尼爾直接拖到下方。然而,鉤索剛飛到一半,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麥克尼爾的KMF機甲前方,正是半年多以前犧牲在奧布群島的段英雄。王翼陽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大吼大叫著把鉤索往錯誤的方向擲去,差一點被麥克尼爾反手向他發射的炮彈擊中。
“我要宰了你……一定要宰了你。”精神上受著折磨的南庭軍官繼續追擊著目標,他不管這裡是哪,也不管戰鬥結束後他要如何離開,如果他不在這裡把敵人消滅,他就對不起所有在這場戰爭中犧牲的戰友。“……你給老子停下來,咱們堂堂正正地打一場。”
“多熟悉的語氣,就在不久之前我也因為同樣的事情以同樣的語氣和另一個比我邪惡不知道多少倍的人說過類似的話。”麥克尼爾才沒興趣和王翼陽硬碰硬,他有自己的計劃,每一階段的策略都是為了確保取得他所需的最終結果而制定的,“那麼我不妨告訴你,過去幾個月裡,我受著同樣的折磨。所有被我所殺的人,所有死在我身邊的人,他們一直糾纏著我,向我訴說著他們本應充滿希望或是雖然沒那麼精彩但至少算不上過於絕望的人生被我這樣的惡棍摧毀的悲劇……你想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你們布國鬼子本來就沒人性啊!”
前方的KMF機甲以驚人的速度在兩根石柱前方折返,憑藉著火箭加速器和懸掛在附近廢墟建築上的鉤索,以彈弓發射般的姿態向王翼陽急速衝刺,轉眼間就到了【歐羅巴】面前。病急亂投醫的王翼陽出動了前方安裝的大部分線控實心彈頭攔截,然而他並不能有效地同時操控這些武器,結果有些線控實心彈頭直接在空中撞到一起,變相地幫了麥克尼爾的忙。安裝在量產型KMF胸口的線控實心彈頭分別向【歐羅巴】的兩個頭顱發射,其中一個被王翼陽躲過,另一個則擊中了目標。
“布里塔尼亞帝國簡直是人類的毒瘤,我從未想象過要生活在這個國度。”從敵方KMF機甲駕駛艙中傳來的聲音令王翼陽一愣,他已經在名為埃裡克·亞當斯的克隆人造訪南庭都護府時無數次聽到過類似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本來可以堂堂正正地逃離那個地獄,以自由戰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挑戰它。正是因為你自作多情,現在我已經成為被剩下的大半個世界拋棄的怪物、被迫繼續追隨布里塔尼亞帝國直到一切無可挽回。王翼陽,他們是因為你而死的,如果不是你把我逼迫得無路可走,他們還可以繼續活下去。”
“那段二哥是怎麼死的?”王翼陽躲過了麥克尼爾的連續三次攻擊,但還是被機炮擊中了圓形底座。沒辦法,【歐羅巴】的靈活性堪憂,它無法像【伽倪墨得斯】或【伊娥】一樣做到和人類一樣(甚至勝過人類)在戰場上舞蹈。“嗯?說不出話來了?明明自己就是個喜歡殺人放火的魔頭,還裝出一副衛道士嘴臉——”
“那不用你來操心,我會為他報仇的。”
現在兩架KMF機甲的能量都要見底了,這對王翼陽來說絕對是個壞訊息,因為【歐羅巴】上搭載的多種多樣的武器會消耗更多的能量。相比之下,麥克尼爾仍然遊刃有餘,他有些慶幸南庭軍在繳獲了【歐羅巴】之後選擇把它送來追擊王翼陽等人而不是將它收藏起來,但凡王翼陽現在駕駛的是一架南庭軍用帝國軍KMF殘骸改裝的仿製品,情況會發生對麥克尼爾十分不利的轉變。
就在麥克尼爾嘗試著預測王翼陽的下一步行動時,【歐羅巴】再次逼近麥克尼爾的KMF機甲,徑直撞了上來,同時啟動了安裝在前方的全部線控實心彈頭。透過對各個發射裝置的角度進行調整,王翼陽成功地將麥克尼爾的KMF機甲下半部分擊毀,還沒等他慶祝自己的勝利,那架KMF機甲上半部分的駕駛艙突然朝著王翼陽所在位置撞了過來。經過炮彈和線控實心彈頭損傷的【歐羅巴】駕駛艙位置前部裝甲早已不堪重負,它在飛行的駕駛艙面前只抵抗了不到半秒就繳械投降了,不想被擠成肉醬的王翼陽只得手忙腳亂地爬出駕駛艙,迎接他的是在他轉身的瞬間就已經同樣開啟駕駛艙門並從半空中向後飛向他的麥克尼爾。
未曾料到麥克尼爾的手段的王翼陽只覺後腦捱了一擊,整個人伴隨著在麥克尼爾的KMF機甲駕駛艙衝擊下向後仰面翻倒的【歐羅巴】向下墜落。身不由己地摔在地面上的王翼陽轉過身,一把上了膛的手槍抵住了他的額頭。
“你想過自己會死,但你沒想過自己要怎麼死,而我想過。”麥克尼爾輕聲說著,他做了那麼多,萬萬不能讓王翼陽一氣之下自殺,“我見過布里塔尼亞平民要怎麼死,見過編號區人要怎麼死,更見過成千上萬的南庭都護府軍民和聯邦軍民會怎麼死。你要想象著自己像個英雄一樣光榮地奔赴人生的終點嗎?那是個幻覺,如果你見到他們的慘狀、感受到他們的絕望,你會和我一樣每時每刻都想著要把布里塔尼亞帝國這個怪胎扼殺在搖籃裡。”
“快給老子閉嘴——”
“你好像還沒有明白自己做了些什麼。面對著布里塔尼亞帝國的侵略,你們可以選擇反抗或屈服,但我現在只剩下了為布里塔尼亞帝國賣命這一個選項,因為EU和聯邦都會認為我是布里塔尼亞帝國製造的戰爭機器。”麥克尼爾冷漠地看著王翼陽,後者的憤怒溢於言表,但勝負已分,“這一切都是多虧了你……因為你的擅作主張,我不得不犯下自己無法想象的罪行,替我無比厭惡的皇帝和一個帝國效忠,而且沒有任何退出的機會。”
“當時沒在港口把你消滅就是段大哥最大的失誤。”王翼陽還沒有服軟的意思,不如說他的字典裡同樣沒有這個詞。兩人中一人說這漢語,另一人說著英語,彼此之間都能理解對方的意思,偶爾還很有默契地交換著用對方的語言回答。“……想開槍就開槍吧,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哎?你確定嗎?”麥克尼爾笑了,他等不及看到王翼陽接下來的表情了,“如果你在這裡失蹤……接下來只需要我單方面釋放些情報,你的叛徒身份就會被坐實。然後,整個南庭都護府乃至整個聯邦都會知道,大名鼎鼎的王雙將軍的繼承人叛逃到了布里塔尼亞帝國……王將軍就算沒被氣死,也會得上重病的。”
“我*你*——”
“說這話的應該是我。”麥克尼爾再次用力地把手槍頂在王翼陽的腦袋上,“我只是讓你稍微感受一下我的遭遇而已……是的,你不必有這些顧慮,你生長在南庭都護府,只需要順著大家的做法去行動就好。你不必違心地對著目中無人的君主和貴族下跪,不必因為他們的一面之詞去殺害成千上萬的無辜平民,不必時時刻刻地承受著無處不在的等級秩序,更不至於落到連逃離這種令人窒息的秩序的機會都沒有的地步——把我最後的退路堵死了的就是你啊。作為對你的報復,也作為你我二人對死在奧布群島的段英雄上尉共同的贖罪,我現在要求你加入我的事業,一起推翻布里塔尼亞帝國。”
王翼陽的目光越過麥克尼爾,落在頭頂那巨大的不停轉動的行星上。他和這個平行世界的其他人一樣無緣瞭解那些星球的真實模樣,映入他眼中的一切對他而言都無比新鮮。“誰會信你?一個冒充麥克尼爾的克隆人——”
“我就是邁克爾·麥克尼爾,如假包換。你剝奪了我的選擇權,所以我也剝奪你的選擇權——你要麼作為叛徒死在這裡,讓你自己永遠承受罵名、讓你的養父和戰友至死而懊悔,要麼就跟我做些比你在戰場上的小打小鬧更重要、殺傷力更大的事。信不信由你,我要的不是你的想法,是你的行動。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把布里塔尼亞帝國徹底粉碎,到那時你要怎麼報復,隨你便。”
慷慨赴死倒是簡單,但就像麥克尼爾所說的那樣,王翼陽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會因此被惡名困擾。再也沒人能夠解釋基督城租界的帝國軍士兵為何會無條件服從王翼陽的命令,也沒有人能解釋王翼陽在蒐集和維克多城地下設施結構相關的情報時為何會反而將南庭軍進攻的訊息洩露給帝國軍,而南庭錦衣衛很有可能就此認定王翼陽要為此負全責。自小受著王雙教導的王翼陽想起了麥克尼爾上次問他的話,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