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謝過了任濠,以最快的速度往羅根記憶中他們當時向下掉落的位置跑去。沒走出多遠,前方出現了幾具帝國軍士兵的屍體,這些屍體尚有餘溫。以為這只是個意外的羅根走在最前面,只跑出幾步便在下一個樹叢中找到了更多的屍體,和這些屍體一同被他發現的還有一塊奇怪的石板,那石板上隱隱有著一個黑色的什麼圖案,由於和背景顏色過於接近而難以分辨。
“就是在這附近了。”羅根停下了腳步,告訴後面的戰友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當時,咱們就是從這裡掉下去的。”
“所以我們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再一次掉下去呢?”聶英隨口問道。
“我哪裡知道?”羅根搖了搖頭,“那設施就沒有常規意義上的入口,說不定它被敵人放棄是因為進出成本太高了。如果繼續等待下去,裡面的敵人總要想個辦法出來,我們只需要看他們出現在什麼位置就好……可我們沒時間啊。”
王翼陽也有些自我懷疑了。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等待著他的原本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他應該給維克多城租界的敵人送上最後一擊,和王雙一同見證布里塔尼亞帝國在第九區——不,是長雲府——的罪惡統治象徵崩潰的瞬間。他拋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譽,若是不能為自己的戰友們報仇雪恨、為自己和自己的養父兼師父王雙洗刷識人不明乃至放任間諜盜竊南庭都護府機密的嫌疑,可謂是進退失據了。逐漸感到後怕的南庭軍官搖搖晃晃地蹲在地上,滿頭大汗地為自己的衝動而懊悔。
“師兄,情況不對勁,這些敵軍大半都是從背後中彈的。”返回草叢中檢查屍體的秦寒霜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同伴們,“……也許會是內訌?”
“還發現了什麼?”
“這裡有一塊石板。”
王翼陽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他立即動身前去一探究竟。羅根可不想讓對方接近那石板,部分是因為上面的圖案和麥克尼爾經常提起的紅色飛鳥圖案有些相似,但他暫時沒想出什麼阻止王翼陽的理由,加上他們仍未發現進入設施內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也無所謂。於是,羅根跟在王翼陽身後,保持著幾步的間距,任由對方來到石板前並將手放在了石板上。
……什麼也沒有發生。
“我猜,它不會是開啟通道的機關,敵人不會蠢到這個地步。”羅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他們總是喜歡玩謎語和文字遊戲,生怕自己人能看懂——”
背後傳來了奇怪的腳步聲,身旁也是。倒地不起的帝國軍士兵的屍體忽然開始顫動,並在眾人驚恐萬分的目光中站了起來。不擅長近戰的羅根立即向後退卻,把對付這些敵人的機會交給了王翼陽。訓練有素的南庭軍官拔出隨身攜帶的長刀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連砍數刀,沒想到那傷口轉瞬間就在眾人眼前癒合了。不僅如此,這些行動起來的屍體也開始逐漸膨脹,體積越來越大。
這下完蛋了,羅根想著。顯而易見的是,麥克尼爾捲入了一個天大的陰謀之中,而他只是恰好路過而已。正當他考慮著該怎麼對付能快速自我再生的怪物時,突如其來的黑暗佔領了他的全部視野。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有觸覺仍在。沉重的無力感持續了幾秒後伴隨著吞噬羅根的黑暗一同消退,他環顧左右,驚喜地找到了之前和他一同行動的同伴們。眾人置身於一條長廊中,其裝修風格對王翼陽和秦寒霜而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那種令人不安的鏡面牆給他們帶來的壓迫感可能還勝過腐爛的屍體本身。
羅根吹著口哨,剛想說些安慰戰友們的話,一個惡作劇般的念頭從他的腦海中掠過。只要把這些鏡子全都打碎,說不定就能找到正確的出口。他端起步槍,又怕飛濺的玻璃碎片傷到戰友們。這時,那由於缺乏照明而漆黑一片的鏡面內再次浮現出了一個人影,它正好站在王翼陽身後,逃過了將注意力集中在有輕舉妄動之嫌的羅根身上的其餘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披著一件黑色長袍的人,袍子上點綴著許多血紅色的圓形圖案,這些圓圈由金色的繡線連線起來,乍一看像極了流出金色眼淚的血紅色的眼睛。過長的頭髮阻礙了羅根第一時間判斷出對方的性別,不過那已經無關緊要了,會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出現的傢伙無論如何都是值得警惕的物件。
……李林可沒有給他同樣的感覺。雖然麥克尼爾竭力把李林描述成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鬼,羅根並沒有把李林的威脅性看得很高。同樣是戰士,同樣在一生的戰鬥中培養出了直覺,羅根的直覺顯然和麥克尼爾有所不同。現在,他的直覺告訴他,出現在王翼陽身後的這個不明人物的危險程度超過他在這個平行世界見過的所有人的總和。即便無法看清那人的臉,羅根仍然從那雙眼的視線中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不和諧之處,此前他只有在麥克尼爾使用那種依賴視覺的超自然能力時才會產生同樣的感覺。
被恐懼包圍著的羅根扣動了扳機,子彈擦著一頭霧水的同伴們的頭頂飛過,徑直射向鏡中人——沒有擊中目標,那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鏡面牆也完好無損。以為羅根也叛變了的兩名南庭軍士兵當即上前要抓捕羅根,但其中一人只走出一步就忽然倒地不起、痛苦地哀嚎著。旁邊的同伴見羅根已經放下了槍,轉而前去確認戰友的情況,結果被一隻體積眨眼間膨脹了五倍以上的巨大手臂拍了個正著,七竅流血地仰面栽倒。眼看著最先倒地的戰友逐漸變成體積龐大的怪物,王翼陽氣得暴跳如雷又無計可施,只得和羅根一同慌不擇路地沿著走廊逃跑。
“鏡子裡有東西在看著我們。”羅根很快追上了王翼陽,一行人你追我趕地向前飛奔,唯恐被那怪物追上。他們手頭的武器還不足以消滅那種怪物,這是他們在維克多城地下城區用血的教訓總結出來的經驗。“……要逃到那東西找不到的地方。”
“是誰?”
“……我不知道!”
這條被鏡面牆包圍的走廊也太長了,眾人七拐八拐了許久也未能找到岔路口。他們的體力正在迅速消耗,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要被怪物追上。羅根心裡叫苦,他時不時地向兩側的鏡面牆看去,但什麼也沒找到。好在這走廊終究有盡頭,等每個人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時,他們終於在下一個拐角的盡頭發現了一座電梯。
王翼陽繃緊全身的肌肉,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電梯,羅根緊隨其後。他們來到電梯前,開啟了電梯門,回頭一看,只見其餘的南庭軍士兵沒有跟隨他們前來,而是留在原地向著步步逼近的怪物開火。
“快些過來!”聶英向著戰友們喊道,“別和它們硬拼!”
但秦寒霜卻果斷地按下狀似關門按鈕的控制鍵,關上了沉重的電梯門,把除了他和王翼陽、羅根、聶英之外的南庭軍士兵都關在了外面。大門剛關閉,電梯便以極快的速度向下降落,產生了失重感的羅根差一點以為自己在跟隨著電梯下墜。不到十秒後,這除了開門按鈕和關門按鈕外沒有第三個按鈕的電梯平穩地停在了目的地。
電梯門開啟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房間】像是一個山洞的內部。認為他們的行蹤早在電梯抵達時就已經暴露的羅根開啟了探照燈,燈光照在了一具屍體上。王翼陽令同伴們向四周看去,他們找到了更多的屍體,整個山洞都被穿著長袍或是類似風格服飾的屍體填滿了。
在山洞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石門,上面有著一個醒目的紅色飛鳥圖案。
“你們還是追來了。無所謂,這樣一來他們就會認為……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們做的。”一個陰沉的聲音從屍堆中傳來,“啊,原來是你們啊。我可不會忘記你們給我帶來的痛苦。”
“哦,我好像想起來這傢伙是誰了。”羅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從屍堆中升起的龐大身軀,那既有著騎士盔甲的金屬光澤又有著生物血肉的滯澀感的外表擊中了他的回憶,“不會吧?連櫻石炸彈都炸不死他?”
——那就更要把對方消滅在這裡,不然後患無窮。
“師兄,我手頭還有應急的櫻石炸彈,可這裡……”秦寒霜沒找到適合設下陷阱的位置,他們難以故伎重演,“跟他拼了,大不了一死而已。”
“又說蠢話。”
羅根·謝菲爾德仍在緊張地思考對策。只要不被這怪物追上,他們就有活下去的機會,但眼前這個戰鬥力堪比KMF機甲的怪物無疑會很快把他們所有人送去見上帝,上次他們能贏除了地形適合設下陷阱之外還因為王翼陽手頭有南庭軍改裝的KMF機甲。
怪物咆哮著向他們衝來,在經過一處凸起的巖壁時被驟然發生的大爆炸掀起的衝擊波撞翻到了另一側。驚魂未定的眾人看向那爆炸形成的缺口,只見缺口裡似乎還站著一個人。那人沒有管正在爬起的怪物,而是迅速來到屍堆間,似乎在逐一檢查屍體的情況。認為自己該離這些詭異的事情越遠越好的羅根四處尋找著避開屍堆的道路,總算發現了沿著坡度較為平緩的巖壁通向山洞上層平臺的梯子。他帶著王翼陽等人來到梯子下,一口氣向上爬了十幾米,回頭向下一看,只見那些倒地不起的屍體紛紛爬了起來,並在短時間內變成了軀體臃腫的怪物、向唯一能正常說話的怪物發起了進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