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1:貪狼(19)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它的主旋律,是與勞動人民、工人和農民的經常和密切的接觸。】——亞歷山大·羅曼諾夫,1967年。
……
剛逃出包圍圈的時候,段英雄並未喜出望外,那時他和他的戰友們已接近彈盡糧絕,敵人本該收縮包圍圈、把他們一舉拿下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逃跑。但是,他更沒有理由坐以待斃,無論前方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陷阱還是真正的生機,他都要去試一試。
敵人很棘手,或者說是他所能想象出來的最難對付的一種帝國軍指揮官。即便是以貴族壟斷而聞名的帝國軍也不乏出色的指揮官,那些人或是在數年前的南洋戰爭中展現出了卓越的才能,或是在干涉非洲的秘密軍事行動中給EU製造了無數的麻煩。相較那些大出風頭的軍官們,負責這場戰鬥的帝國軍指揮官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優點,唯獨充分考慮並利用了帝國軍士兵們的特點——這在正往海岸邊逃去的段英雄眼中,反而是最要命的一種能力。
“段隊,山隊他們已經遭遇不測,【破軍】也沒有訊息。”和段英雄同行的現在只剩下了最後幾個人,這些負傷計程車兵們不得不忍痛把傷勢更重的同伴丟在後面、由著那些人用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去阻擊後方的帝國軍,“……該如何是好?”
“破軍只是和我們失去了聯絡,我相信他們還活著而且會殺出重圍的。”段英雄沒有失去信心,他和他的戰友們確實在不久之前接到了山大富發來的最後一段訊息並確認B1島的同伴們沒有生還的希望,但率先殺上R1島的王翼陽和秦寒霜等人只是保持沉默罷了,“要為他們爭取時間,要有人活著回去。諸位,成敗在此一舉了。”
縱使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們的所作所為很有可能只是在感動自己,眾人依舊在段英雄的指揮下往可能停有小艇的海灘靠近。佔領其他次要島嶼後歸來的帝國軍士兵們正處在勝利後的狂喜中,堅信著南庭軍已經被殲滅的布里塔尼亞人無暇顧及漏網之魚,只要少數敵人放鬆警惕,段英雄就有機可乘。
他們果真找到了機會。當段英雄沿著O1島海岸邊的高地巡邏時,他發現有一艘滿載帝國軍士兵的小艇正在接近岸邊。於是,他示意戰友們不要輕舉妄動,一直等到這些放聲大笑的帝國軍士兵們離開海岸、沿著附近的小徑走向樹林內時,才終於下令開火。與此同時,兩名傷勢較輕的南庭軍士兵迅速抓著繩索從高地降落到沙灘上,準備奪取小艇。
戰鬥持續了大約兩分鐘,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帝國軍士兵們首先嚐試著返回小艇旁、阻止南庭軍奪取小艇,結果有兩名士兵在戰鬥中中彈,餘下的帝國軍士兵見狀也只好躲回了樹叢裡。不甘心眼睜睜地看著南庭軍把小艇搶走的布里塔尼亞人瘋狂地嚮往小艇方向轉移的段英雄一夥開槍,子彈緊貼著段英雄的頭皮擦過,又有一名同伴倒下了。沒時間為戰死的戰友哀悼的段英雄跳進小艇裡,手腳並用地爬到船頭,駕駛著小艇遠離敵人的視野。
海上的風浪越來越大了。孤單地擠在小艇裡的南庭軍士兵預感到了他們不可避免的可怕的結局,當死亡真正逼近他們時,他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平靜,卻也並未被和敵人同歸於盡的念頭衝昏頭腦。懷揣著為親朋好友復仇的想法走上戰場的南庭軍士兵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家鄉的事,彷彿他們並不是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而是在和平的家園裡暢談著人生。
“其實說實話,承天府的掛麵也不錯,真的。”段英雄雙手握著方向盤,他要把這艘小艇駛向R1島。僅憑一艘小艇還有上面這些遍體鱗傷計程車兵是做不了什麼的,他本來也沒想要做些驚天動地的事,只要能引起帝國軍的注意就足夠了。“長雲府那邊呢,放的辣椒還是太多了。”
“不,長雲府的掛麵天下第一。”後面的南庭軍士兵馬上表示反對。
“笑話,你說這話的時候問過中原各地了嗎?”段英雄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出生在南庭都護府本土,又在這裡長大,長雲府的一切對他來說還是太遙遠了。然而,每當他的戰友們提起那片已經落入布里塔尼亞帝國手中的土地時,他對長雲府的感受又變得具體了一些。“等這仗打完了,一定得找個機會帶你們一起北上去見見世面。正好最近和朝廷的關係也不錯……”
【長雲府】對他們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可能是某種特殊的口音,可能是一些特色風味的飲食,也可能是兩島上的群山、鬱鬱蔥蔥的森林……那片土地上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成為抽象概念的一部分,正是這些由不起眼的瑣碎的日常事物還有圍繞著生活環境的自然風光構成了南庭都護府的人們對長雲府的認知。布里塔尼亞人會不會有類似的認知呢?還是說,布里塔尼亞帝國有其他方法來凝聚對【布里塔尼亞】的認同感?段英雄不知道,他明白自己也永遠沒有機會知道了。
小艇以近乎極限運動的誇張速度在海面上飛馳著,很快引起了帝國軍的注意。有數艘相同樣式的小艇從R1島出發來攔截它,這些小艇由邁克爾·麥克尼爾指揮,它們圍繞著南庭軍小艇的預定前進路線包圍成半圓形,且並未在目擊到目標的第一時間就開火。
“各作戰單位注意,儘量活捉敵人。”麥克尼爾拿起通訊器又喊了一遍,他生怕這群學員和帝國軍士兵不聽使喚。大衛·歐有信心恰到好處地利用布里塔尼亞人的逆反心理和服從性來達成目的,他還沒有這個把握。“……繼續前進,做好碰撞準備。”
說罷,麥克尼爾開著小艇迎上了南庭軍的小艇,同時讓身旁的學員們朝目標開火。接到了命令的學員們紛紛舉起步槍瞄準了上下起伏的孤舟。避無可避的南庭軍士兵們也只好還以顏色,兩艘小艇在距離R1島不遠處的附近海面上演了別開生面的追逐戰,雙方都沒能立即命中目標,反倒是擔心被誤傷的其他帝國軍小艇沒有嘗試著繼續收緊包圍圈。
“教官,他們真的要撞上來了。”盧奇亞諾·布拉德利打空了一個彈匣,摸遍全身上下都沒找到剩下的彈匣。這時又有幾發子彈從他身邊飛過,不想成為這艘小艇上第一個被擊斃的學員的他只好躲到了麥克尼爾身旁。“下一步要怎麼辦?”
“我說過了,要活捉。”小艇由遠及近,在眾人的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醒目。把槍口正對著這艘小艇的南庭軍士兵們把滿腔仇恨都壓縮到了子彈裡,然而即便情況對南庭軍愈發不利,那些人竟然還在節省子彈——發現了這一點的帝國軍士兵們將其視為又一次侮辱。“仔細看好,我們就是要撞上去……他們是不敢的。”
因為這夥南庭軍的任務是拖延時間而不是在絕望之中儘可能多殺死幾個帝國軍士兵。船隻也好,子彈也罷,一切能用來引起帝國軍的重視、提高這夥人在帝國軍心目中的威脅度的資源都要珍惜才行。這話沒必要說給身後的學員們聽,就讓他們自己去思考吧。
見正前方有一艘小艇似乎打定主意要攔在前進路線上,段英雄的戰友們連忙集中火力攻擊它,企圖迫使敵方小艇離開。然而,附近的其他布里塔尼亞小艇因此得以繼續靠近,上面的帝國軍士兵或學員操控小艇互相錯開位置,再向南庭軍發起進攻。來自左右兩側的子彈雨有效地打擊了孤注一擲地前進的南庭軍,又有一人中彈倒下。
段英雄握緊了方向盤,他看到了正朝著自己的小艇駛來的那艘布里塔尼亞小艇,並驚訝於對方的勇氣。布里塔尼亞人很少願意在戰場上主動發起自殺式襲擊,死人是什麼都得不到的,其家屬也將因為失去了家中的重要經濟來源而一蹶不振。現在躲避還來得及,但他也將失去繼續逼近R1島的機會,成為被外面的帝國軍小艇封鎖的甕中之鱉。
“實在對不住,連累你們了。”已近而立之年的南庭軍官決定冒一次險,他全速衝向對方,只要能在交錯的瞬間繞開,就能暫時衝出包圍圈。他不會為此而後悔,只有那些奄奄一息地躺在小艇裡的戰友們仍然牽動著他的心。“死得這麼窩囊,說出去都不好意思。這以後逢年過節的,只怕沒人給咱們燒紙。”
“段隊,就是到了陰曹地府,我們還認你當隊長,繼續殺布國鬼子去。”船上唯一還能說話計程車兵拿出了身上最後一顆手榴彈,“跟他們拼了!”
邁克爾·麥克尼爾把駕駛小艇的工作丟給了其他學員,他要在兩艘小艇相撞或交錯而過的瞬間跳到另一艘小艇上、抓住倖存的南庭軍士兵。在那之後的行動要視情況而定,也許他有辦法說服前一秒還和他不共戴天的南庭軍士兵相信他願意背叛布里塔尼亞帝國。
縱使麥克尼爾無所畏懼,代替他駕駛小艇的學員卻不想被撞得粉身碎骨。兩艘小艇終究沒有相撞,在它們擦肩而過的那一刻,麥克尼爾一個箭步跳進了對方的小艇內,而南庭軍士兵則順便投去了一顆手榴彈。連同盧奇亞諾·布拉德利在內的學員們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跳水逃生,任由那帶著手榴彈的小艇失控地繼續沿原方向疾馳出去。
掉進了海里的學員們拼命地掙扎著,他們還不想在這南太平洋的群島旁為國捐軀。小艇駛出沒多遠就發生了爆炸,爆炸沒有把它炸沉,卻造成了更為致命的破壞。眼見那冒著黑煙的小艇拐著彎從前面折返回來,方才已經受到了驚嚇的學員們更是魂不附體。慘叫聲和哭喊聲混雜在一切,讓人難以分辨。
那些處境稍微安全些的學員則回憶起了麥克尼爾剛才的動作。從一艘高速前進的小艇上跳到往相反方向行駛的小艇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人體會因為慣性在半空中沿著原來的方向繼續前進,如果試圖抓上些什麼則更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但麥克尼爾偏偏就做到了,不是被狼狽地拖在後面,而只是撞進小艇裡又摔了一跤。對這位來歷神秘的教官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學員們在逃生之餘衷心地希望聯合學員團裡多些這樣有真才實學的精英而不是隻會到處打罵學員的野生動物。
“停船吧,你們輸了。”麥克尼爾勉強站穩腳跟,暗自慶幸他沒有被甩出去。方才向他的小艇上投擲手榴彈的那名南庭軍士兵由於身體中彈而癱瘓在小艇內,無法威脅到他,擋在他面前的就只有駕駛員了。“聽我的話,我能讓你們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