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等。”這回輪到于爾根一頭霧水了,年輕的德國人還沒有理解別利亞耶夫的意思,“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就憑你現在的精神狀態——”
“當時我在場。”
輕飄飄的一句話打消了別利亞耶夫的全部顧慮,滿頭大汗的俄國學者癱坐在椅子上,他承認他今天受到的精神刺激已經夠多了。剛才對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一瞬間考慮到了種種最壞可能性的別利亞耶夫差一點選擇拉響警報,還好他沒有那麼做。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幾乎虛脫的別利亞耶夫緩緩點了點頭,他繞開同樣滿心疑惑但保持沉默的于爾根,走到窗戶旁,按下了附近的按鈕,那原本還透明的玻璃馬上變得模糊不清。似乎還覺得有些不保險,他又拉上了全部窗簾,剛才還明亮的屋子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做完這些後,腳步輕快了許多的俄國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鎮定了不少的語氣對毫無慌張的女孩說道:
“歡迎加入我們,香月女士。考慮到你先前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我們的內部人員,你所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別利亞耶夫說著,讓一旁的于爾根趕快去準備用來展示的幻燈片,“……嗯,以後你要在我們這邊工作嗎?我們不僱傭童工,但如果你希望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來為我們解決問題,那我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這就算結束了?”于爾根推著投影螢幕來到香月夕呼身旁,有些不情願地把螢幕支撐好,“既然你對我們這個機構成立的真實原因很瞭解,那麼我想再問一個問題:對你來說,我們的使命應該是什麼樣的?”
“世界上憑空出現一個從未存在過的人,雖然很不合理、很違反直覺,但在綜合分析了所有現存證據的基礎上,承認他來自另一個世界是更明智的做法。”留著披肩長髮的女孩目不轉睛地看著還有些動搖的于爾根,“然而,在這一事件背後,除了對所謂【存在其他世界】的前景的樂觀估計之外,還有另一層廣泛存在的擔憂,那就是那個世界的人類可以隨意地、或至少有針對性地接觸我們,而我們無能為力。”
就在來自日本的女孩向于爾根解釋自己對這個機構的運作動機的看法時,投影儀也終於準備就緒了。儘管事先考慮到了當場給合適的候選人安排入職必要的講解的情況,別利亞耶夫依舊感慨萬千。他以為自己沒有機會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向新人炫耀一番,現在看來,被別人炫耀到的反而是他自己了。
投影螢幕上展示的都是一些照片,首先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具屍體,從外觀上來看,此人生前是一個枯瘦的青年男子,並且大機率近視(下一張幻燈片裡出現了從屍體身上搜到的近視眼鏡)。在第三張幻燈片中,出現了另一件能表明屍體身份的重要證物:寫著【埃貢·舒勒】的姓名牌。
“但願我沒有做錯誤的決定。”別利亞耶夫嘀咕著,旋即又拔高了音量,“好的,這就是我們整個機構成立的原因了。1984年,在西德的黑森林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這個男人,他剛露面就被路過的卡車撞死了——這是綜合了所有版本的證詞之後的結論。隨後,美國佬認為這可能是俄國人進行的有關空間轉移的實驗的結果,於是他們針對此人的身份進行了調查,但是發現已知的全部名叫【埃貢·舒勒】的人當中並無和此人相似者;接著,他們以屍檢結果為依據,縮小了調查範圍,重點排查所有的德國人和德裔以及說德語的人……然後也一無所獲。”
“總而言之,我們這個機構是以外太空競爭為名建立起來的,這是必要的掩護。”于爾根插話道,“不過,以如今俄國人的情況,只怕他們是無法將競爭繼續下去了。到時候要用什麼名義招收新人呢?總不能直接把探索其他世界這種聽上去不靠譜又洩密的詞寫上去。”
“你們需要的可能是一臺……時間機器?我猜你們在研究類似的東西。”香月夕呼目不轉睛地看著別利亞耶夫向她展示的【證據】,她並不清楚即便是在這個研究所當中也有很多研究員根本沒聽說過這些機密,“對了,你們有關於另一個世界的分析結果嗎?”
這還真是個驚喜。意識到這回的收穫不同以往的于爾根迅速找出了準備好的檔案,他和別利亞耶夫先前討論該怎麼儘快把合格的新人拉入夥時就可以提供的資料的機密級別進行了一番認真的討論,誰也不想錯過真正能夠為這個計劃添磚加瓦的重要人物。
過去的策略同機構對外展示的形象有密切關係。以【星球大戰】的一部分而悄然出現的研究所往往只能找到對那些外太空專案本身感興趣的專業人士,儘管最近一年來晉升成了副主任的別利亞耶夫竭盡全力地試圖把更多的量子理論因素新增到對內對外宣傳中,他和包括于爾根這樣既要負責研究工作又要四處尋找合適的新人的研究員們一樣為如何把握好合適的尺度而頭疼。
“要是所有來我們這邊的人都和她一樣就好了。”別利亞耶夫忙裡偷閒地喝了一口水,他剛才實在是太緊張了。沒辦法,頂著諸如【來自其他世界的入侵】之類的精神壓力的他有時候會懷疑從其他世界跑來的殺手要來這裡銷燬證據,儘管他的理智告訴他倘若那些人有這個本事則過去4年間早該有至少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訪客降臨了。“下次得和負責篩選的人專門說一下,讓他們把某些領域的直接排除掉。”
“你樂觀得過頭了,伊戈爾。”站在別利亞耶夫身旁的于爾根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上司,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別利亞耶夫的頭髮又少了一片,“這幾年來,我們其實沒有取得什麼成果。當初我來這裡的時候你也覺得突破好像近在眼前,然後這一切就這麼過去了……”
于爾根沒說錯什麼,別利亞耶夫想著。幾年前,從西德來到美國的于爾根·伯恩哈德加入之初就丟擲了一個在其他人看來多少有譁眾取寵之嫌的構想——以名為【埃貢·舒勒】的死者身上攜帶的資料儲存裝置裡記錄的那些機密情報為依託,製造用於不同世界間通訊的裝置。沒人看好這個方案,只有伊戈爾·別利亞耶夫站出來支援對方的想法並把自己的前途都賭在了它上面。
起初他們取得了一些突破,不久之後他們就和那些宣稱能在大氣層外建立X射線鐳射天基武器平臺的傢伙一樣遇到了棘手的基礎問題:底層硬體水平達不到要求。前來驗收的合眾國相關部門人員也很抱歉地對他們說,或許有些問題只有等到那些顯然來自其他世界的技術被破解之後才能解決。
儘管專案本身沒有取得什麼進展,伊戈爾·別利亞耶夫仍然藉此成功地取得了一席之地,這多虧了他在他的美國人上司完全放棄了投入的情況下成功地說服了一部分研究人員繼續工作,事後于爾根笑稱別利亞耶夫把俄國人的風氣帶到了美國。倘若將敵對陣營的工作風格帶到這裡就能有助於破解關於另一個世界的謎題,身為流亡者後代的別利亞耶夫是完全不介意的,他相信同樣身為流亡者的于爾根也不會介意。
“打擾了,計算機在哪裡?”正當別利亞耶夫開始回憶自己進入研究所以來的崢嶸往事時,自打進入這屋子之後就冷靜得異乎尋常的女孩舉起了手中的檔案,向兩人示意自己有新的需求,“……關於空間轉移耗能的計算,好像有些問題。”
“我可以給你找些草稿紙……那邊有個白板。”于爾根勤快地上前幫著很可能成為團隊中明日之星的姑娘準備工具,他並不在乎別人指出他的錯誤,那對他來說反而是機會。當他再次靠近香月夕呼時,才發現女孩的雙眼周圍竟然有著明顯的黑眼圈,“……不過,還是要多休息,你還不到20歲呢,別把自己累垮了。”
“沒事,其實是因為最近做噩夢了。”
“哦?說來聽聽。”金髮青年也產生了好奇心。
“那是一個絕望的世界,有奇形怪狀的外星人入侵了地球,戰爭一直持續了幾十年……所有人生下來就要為著和入侵地球的外星異形怪物戰鬥而接受教育、接受訓練……然後死在一場又一場或許毫無意義的消耗戰中。”
後記F(5/5)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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