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聯軍指揮官們在核彈升空後不久自認為發現了莫瑟的險惡用心後,他們所能做的便是竭盡全力將從法國發射的核彈摧毀在法國本土上空,至於現在想辦法讓法軍收拾局面則完全是痴人說夢。本著就近原則前去攔截核彈的聯軍作戰部隊等來的卻是貨真價實的核爆,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莫瑟的襲擊目標並不是大洋彼岸的其他城市而是眼下搖搖欲墜的歐陸。
那些在核爆發生的瞬間近距離目擊了閃光計程車兵們直接永遠告別了光明世界,而像哈特威克少校這樣的幸運兒則祈禱著自己有一天可以重見光明。大量受到洗腦計程車兵叛亂、殘存的人造BETA失控地和其他BETA一樣攻擊人類、已有的防線和據點在核爆中灰飛煙滅……單獨承受其中一場災難,法軍或許還撐得住,而雪上加霜的局勢無疑粉碎了法軍把BETA趕回德意志地區的希望。
法國人敗了,收復德國也成了泡影。
“目前巴黎有一半處在BETA控制下,法國人正在拼命地試圖守住另外一半。麥克尼爾還有艾伯巴赫以及他們的法國人朋友先前討論過防守策略,但恐怕他們也沒料想到巴黎保衛戰會在此等極端的絕境下開始。”戴著墨鏡的青年軍官說到這裡,默默地摘下了墨鏡,“你簡直沒有辦法想象歐陸亂成了什麼樣子。莫瑟死了,他控制的那些設施也被摧毀了,但是洗腦效果會持續到【完成命令】才消失。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把那麼多人都活捉然後再送去醫院治療……還有他們製造出來的那些怪物,這都是天殺的俄國佬的責任。”
約阿希姆·巴爾克少校頭疼地揉著眼睛,他試圖理解哈特威克少校所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單詞都令他心驚肉跳。他大可以把過去一年來聯軍在歐陸戰場上的全部失敗歸咎於亞歷山大·莫瑟的陰謀,說不定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但……被莫瑟利用的那些漏洞更致命一些。倘若不是愛國聯盟失去了控制、倘若不是聯軍試圖在管理能力捉急的情況下利用愛國聯盟來飲鴆止渴、要不是聯軍在對待難民的態度上確實有失公平、若非在徹底的石油危機爆發之後看到了愛國聯盟潛力的聯軍選擇了無視那些危險訊號……
沒有如果。
愛國聯盟的野蠻擴張和失控固然使得亞歷山大·莫瑟得以利用其中的漏洞安排大量恭順派臥底和間諜操控洗腦程式、將本應堅決和BETA血戰到最後一刻的戰士轉變成效忠於外星異形怪物的傀儡,現在去追究他們的過失不僅已經晚了,而且很不合時宜。下令解散愛國聯盟容易,清除他們就難了,更何況誰來接手愛國聯盟缺席後留下的真空呢?沒人願意面對這個問題,或許加強對愛國聯盟的管理和約束聽起來更靠譜一些。
展現在約阿希姆·巴爾克面前的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從1983年戰火真正燒到NATO聯軍的防區開始,情況就日漸向著眾人最不想看到的局面發展。一次次反擊、一次次犧牲,換來的最後仍然是潰敗。從東德逃到英倫三島,接下來他們還能逃到哪裡去?英國也不安全了,海峽對岸的BETA正夜以繼日地製造更多的母艦級BETA,無法有效地利用震波屏障攔截母艦級BETA的聯軍被迫在灘頭和島內同BETA交戰。雖然哈特威克少校堅稱戰場上沒有出現新型BETA,巴爾克少校並沒把這些話當真。他和哈特威克少校都還記得,BETA在西德境內就已經做出了些他們無法理解的事,那還是在黑森林基地的1號心靈雷達出現事故前夕。等他們第二次有類似的發現時,又恰好是亞歷山大·莫瑟需要頭腦級BETA的殘骸來搭建模擬BETA巢穴的關鍵時刻……這不會是巧合。莫瑟掌握了真正和BETA交流的方法,那個似乎從未把自己視為人類一員的傢伙到底把多少人類內部的情報以及人類的【戰術】交給了敵人?
兩人又聊了幾分鐘,外面的醫護人員走進室內,告訴哈特威克少校,時間到了。
“你也趕快回去吧。”慶幸哈特威克少校願意來看望自己還說了這麼多真話的巴爾克少校向醫護人員點了點頭,“法國的事暫且不說,我可不想又住到美國去啊。”
“放心,我們會守住的。”哈特威克少校摸著自己來時提著的袋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巧玲瓏的花盆,那還溼潤著的土壤上生長著一株巴爾克少校無從準確命名的植物,“來的時候匆忙,忘記給你帶禮物了。我想給你這麼個不缺女人的傢伙帶花好像也不合適,就隨便在外面買了點東西。”
說著,他提起花盆,離開椅子,搖搖晃晃地往已經擺滿了花卉植物的窗臺旁走去,卻一頭撞在牆上,差點把剛戴回去的墨鏡撞碎。旁邊的醫護人員見他這副模樣,一擁而上,有人手忙腳亂地接住差一點就要摔碎的花盆,有人上前扶住哈特威克少校——後者險些捱了少校的拳頭。
“不用你們……都滾開!”踉踉蹌蹌地把墨鏡戴好的哈特威克少校用英語衝著一頭霧水的醫護人員大吼大叫,聲音裡竟還帶著幾分委屈,“我……我沒瞎,誰說我瞎了!?”
聞訊而來的是另一批看上去更有經驗的醫護人員,這些早已對類似現象見怪不怪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護著可能又要撞到牆上的哈特威克少校,幫他把花盆擺在了窗臺上,又不停地向瞠目結舌的巴爾克少校打手勢、讓旁觀了好一齣鬧劇的傷員最好別說話。
“你……和他說了什麼嗎?”另一名醫護人員靠近巴爾克少校,小聲向少校詢問事情的經過,“他看上去像是受了刺激……”
“嘿,別提了,都是傷心事。”住進醫院後已經消瘦了不少的少校搖了搖頭,沒有把自己剛才和同伴說的話都告訴這些醫護人員的意圖。就算他不說也無所謂,醫院裡也許有比他想象中更多的竊聽裝置。“……喂,這責任不在我,我很高興有人來看望我,你們千萬別因為這點小事就禁止我和外人見面啊。”
憂心忡忡地目送著同伴離開病房的巴爾克少校一時有些搞不清真正重傷的到底是誰了。或許他們受了同等程度的損失,但他剛才能明顯感受到哈特威克少校心中有什麼東西消失了——又或者說是多了什麼。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軍人在走上戰場的那一刻早該做好自己以殘疾人的身份度過餘生的心理準備,他不相信哈特威克少校沒有理解這些。
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離開了病房的哈特威克少校來到走廊上,有氣無力地對著仍然心有餘悸的護工們說道:
“實在抱歉……我馬上就走。不必跟著我,去做你們自己的事吧。”
說著,他抬頭挺胸,沿著一條直線向前走著,一直來到了走廊盡頭,卻沒能及時拐彎,又差一點撞在牆上。勉強用左手推著牆壁的哈特威克少校停下了腳步,愣了片刻,緩緩沿著那堵牆跪了下來,嚎啕大哭。
這下走廊裡的其他人都被吸引了過來,但沒人上前去問問哈特威克少校到底發生了什麼——別人的苦難又不是身為局外人的他們能隨便評價的。
“……Onkel Hartwick?”
一個聲音喚醒了哈特威克少校,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藍色保暖外衣的女孩從人群中走出,向著他打招呼。
“你是哈特威克叔叔吧?我是赫爾嘉蘿絲(Helgarose)啊,是你在漢堡救了我一命。”見到了救命恩人的女孩欣喜地奔向滿臉淚水的哈特威克少校,想說些什麼,卻被渾身發抖的青年軍官抓住了雙手。
“……好樣的。孩子,你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五官扭曲成一團的哈特威克少校還在哭著,他咬緊牙關,已顧不得滿心喜悅地走向他的女孩會作何感想,“跟我走吧,跟我去打BETA吧!把它們都殺了,把恭順派信徒都殺了,把愛國聯盟的人也都殺了,好不好?”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了,夾雜著不知什麼情感的淚水奪眶而出,“宰了他們,殺死他們,把他們殺光吧!”
直到專門對付精神病人的護工把他拖走的時候,他還在喊著那些話。
後記B(2/5)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