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5:黑日之下(16)
【他們指責我波拿巴主義。是的,我,如果我想這麼做……有人求助於我,說,格奧爾基·康斯坦丁諾維奇,你快掌權吧,否則……但我從來都不想那麼做。】——格奧爾基·庫可夫,1958年。
……
“啥!?恭順派信徒又發動叛亂了!?他們不是都已經死了嗎?”漢斯·施密特中士按著電話線,幾分鐘之前還沉浸在節日即將到來的喜悅中的他被長官的一通電話打得頭暈目眩,“長官,這……我知道!但我們現在要去對付誰啊?到處都是槍聲!”
他手下計程車兵們也不敢隨便離開,大家聚集在一起,在窗戶上架設好了臨時火力點,做好了和可能攻入此處的恭順派信徒們決一死戰的心理準備。緊張地望著和上級交涉的施密特中士計程車兵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結果,誰也不想在外部情況混亂不明的時候跑出去當出頭鳥。鎮壓恭順派信徒沒什麼,給爭鬥不休的各方賣命、在無意義的內耗中浪費生命就沒意思了。然而,上級的意志不會因為士兵們的心願就有所改變,害怕情況失控的軍官在更高層的指揮官督促下命令駐守在巴黎的作戰人員儘快投入到鎮壓恭順派信徒的戰鬥中——如果實在找不準攻擊目標,那就去防守重要設施。
施密特中士的臉色和吃了蒼蠅一樣難看,他和他的手下當初聽說大家要被調回巴黎臨時休整的時候都高興得要命,人人覺得自己將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遠離血腥而殘酷的戰場。現在看來,真正的驚喜就在這裡等著他們呢。
“……我明白了!”
年輕的德軍士官把電話扣下,回過頭看了看身後那群比自己更年輕計程車兵們,又看了看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仍掙扎不休的軍官。剛才接電話的本該是這位軍官而不是施密特中士,但這位尊敬的長官看上去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能和人正常交流的模樣:只見他仍在地上滾來滾去,滿口還完好的牙齒咬得吱嘎作響,一雙泛紅的眼睛裡燃燒著施密特中士這輩子都沒見過的仇恨,彷彿站在這間屋子裡的不是和他血脈相連的同胞、戰友而是與他不共戴天的仇敵。
“……上尉,你清醒點,我們都是你的手下!”施密特中士走到還在打滾的直屬上司身旁,試圖說服對方結束這場鬧劇,“別開玩笑了,外面全是恭順派信徒,他們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中士,他們開始進攻了!”據守在窗邊計程車兵剛喊出幾個單詞,密集的子彈雨接踵而至,把整整一面牆位置的窗戶全部打碎,玻璃碴差點飛到施密特中士的眼睛裡。總算沒當場變成瞎子的中士連忙帶上頭盔,也不管還倒在角落裡的神志不清的上司,手腳並用地爬到窗邊,指揮手下計程車兵們就地反擊。“……長官,咱們這怎麼也有恭順派信徒啊?”
“我他*的怎麼知道,他們到處都是!”氣急敗壞的施密特中士舉起步槍,瞄準向自己逼近的恭順派信徒開火。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明白和他們朝夕相處的下屬、同僚、長官為什麼轉瞬間就成了要把槍口對準他們的一群瘋子。已經有人試過要和這群人講理了,代價是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喂,你們幾個趕快去確認咱們這個營區還有多少人站在咱們這邊!實在不行,就馬上組織突圍!”
“是!”
連哄帶騙地把幾名士兵派去確認情況的施密特中士無計可施,他直到現在仍然無法理解發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外面那些已然癲狂計程車兵們將他們團團包圍,更讓人絕望的是這些瘋子除了頭腦出了些問題之外並未丟掉半點以前在軍旅中鍛煉出的本事。在直接突圍的嘗試失敗之後,施密特中士只得帶領仍然神志清醒計程車兵返回營房,打算先將其他同伴聚集起來再從長計議。
席捲了整個巴黎的混亂彷彿是一瞬間爆發的。原本盡職盡責或是漫不經心地保護著城市的軍人和民兵突然把槍口對準了同伴,並向城市發起了進攻。發現有部分手下脫離控制的將軍們第一時間發去通知、勸說這些不知為何非要在聖誕節前夕發瘋的傢伙懸崖勒馬,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當他們想起來把事情繼續上報時,卻聽說在法國其他地區也發生了類似的叛亂。
“會在這時候發起叛亂的,肯定是恭順派信徒。”將軍們就此達成了一致意見,並決定和同樣受到了重創的愛國聯盟聯手鎮壓此次叛亂。
不能坐以待斃的守軍指揮官按各自的指揮系統逐一聯絡了巴黎附近的部隊,只要有哪一支部隊還能正常回應他們的命令,他們就會要求那些人就地投入戰鬥、消滅在巴黎興風作浪的恭順派信徒。問題正出在這裡,幾乎沒有哪一支駐軍部隊能排除這些恭順派信徒的影響,許多士兵猝不及防地被友軍擊斃,另一些精神失常計程車兵乾脆引爆炸彈和武器裝備同歸於盡、不給保持清醒計程車兵投入反擊戰的機會。結果,儘管聯軍的各級指揮機構瘋狂地下達命令,卻幾乎沒有成建制的部隊可供他們調遣,90%以上的守軍都在對付自己軍營裡的叛徒。
眼看在短時間內殲滅恭順派信徒的計劃成了泡影,巴黎守軍又改變方案,決定先集中能控制的部隊保護重要設施、避免那些一旦落入敵人手裡勢必導致局勢進一步惡化的關鍵地點淪陷,而後再考慮反擊。其中一些較為大膽的指揮官乾脆私自下令仍在各處營房裡苦苦支撐的手下自行突圍,並宣佈將在重要設施附近重新集結部隊。
也許他們下令之前應該問清實際情況的。並不是所有部隊都具備突圍的條件,那些恰好處在受恭順派信徒滲透嚴重的作戰單位內計程車兵能活到接受通知已經是奇蹟了。不想就這麼白白和自己的手下一同送死的軍官再三向上級申請支援,得到的卻只是突圍的答覆——於是,一些人倒在了突圍的路上,另一些人則在缺乏支援的情況下終於被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恭順派信徒們徹底殲滅。
剛剛從BETA降臨的陰影籠罩下脫離不久的巴黎,轉瞬間淪為了新的人間地獄。
第一輪爆炸發生時,仍被關在監獄內的約瑟夫·桑德克反而感到有些驚慌失措。他暗自向上帝祈禱,希望發生在外面的只是些小規模的意外。看在上帝的面子上,當了這麼多年難民的波蘭猶太人沒有受過多少專業的軍事訓練,也不大可能抓住這個機會從監獄內逃脫。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交到一群守規矩的警衛手中,總好過讓一群極有可能被憤怒和仇恨支配了頭腦的傢伙隨意地操控他的命運。
但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僅僅過了片刻,他就聽到了槍聲,那槍聲不是從外面傳來而是從這棟建築裡傳出。害怕到了極點的約瑟夫·桑德克立即躲回角落裡、蜷縮成一團,唯恐自己的半點輕舉妄動都會招致外面的勝利者的怒火。
“上帝啊,我跟這事沒關係……你們都看不見我……”他不停地自言自語著,然而槍聲還是離他越來越近,“……主啊,快把這群褻瀆神明的異端收走吧……”
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臨時地牢盡頭緊鎖著的門被炸開了。牢房外的警衛們見狀,毫不猶豫地向入侵者開火,沒料想敵人肆無忌憚地往牢房走廊裡發射榴彈,把猝不及防的東德軍士兵們炸得粉身碎骨。爆炸的氣浪震得約瑟夫·桑德克頭暈眼花,僥倖沒被彈片奪取性命的他嚇得魂不附體。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每當那些人經過一間牢房,桑德克就會聽到一聲槍響。這群人不是來救他的,而很可能是來殺人滅口的——不,說不定這只是一群到處見了人就殺的嗜血殺手罷了。自己死掉也不要緊,只要自己的孩子還能生存下去,總會有人代替他見證勝利到來的那一天。
左顧右盼也沒找到越獄工具(他早就試過了)的桑德克嘗試著抬起頭,他想看清鐵柵欄另一頭那些將要奪走他性命的人們的嘴臉。腳步聲忽然停下了,隨之而來的是另一陣槍響。德語裡夾雜著法語的叫罵聲灌滿了牢房,跪在地上的桑德克只得用雙手緊緊地抓著膝蓋、盼著令人煎熬的一切早些結束。
槍聲再次停下了。之間距離他近在咫尺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從門口響起的一連串摩擦聲。一夥沒穿制服的武裝人員出現在了他面前,為首的是個中等身材的青年女子,戴著一副眼罩。
“……約瑟夫·桑德克?是這個名字吧?”她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紙條,隨手把它塞進口袋裡,“尼克斯·斯塔弗羅斯在什麼地方?”
“他……他早就被帶走了。對了,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女兒和兒子,他們不是恭順派信徒!”約瑟夫不知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但他看得出來這群人應該不是恭順派信徒或什麼想要專程來取他和斯塔弗羅斯性命的劊子手,“呃,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對吧?他們……他們嫌疑小,被關在另一個地方了。”
“咱們又撲空了,而且是兩次。”另一名持槍的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沮喪地和同伴們交換了眼神,“海姆那傢伙到底在搞什麼?他一定牽扯到了其中,而且責任還不小。”
“早點走吧,扎普(Zap)。”門口傳來了呼喊聲,“斯塔弗羅斯不在這裡,我們沒必要繼續耗下去了。聽說流亡內閣辦公廳剛才遭到了炮擊……真希望他們一炮把海姆炸死,免得那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老傢伙繼續礙事。”
為首的青年女子卻沒有想要立即撤離的意圖,她猶豫了片刻,拿起掛在腰間的通訊裝置,按下了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