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那麼大聲也沒用的。”希臘人嘆了一口氣,“我早知道這麼做沒用。不然,被趕出雅典的就該是俄國佬而不是我了。”
這確實是經驗之談,但他沒理由對這些已經被某種盲目的熱情支配的傢伙講出來。甩開了沒有注意到他的宣傳隊伍之後,斯塔弗羅斯一連走過了幾條大街,不出所料地遇到了法軍設下的檢查站。他向著看守封鎖線計程車兵出示了相關證件,只用了兩分鐘就透過了檢查站。現在,他已經進入了受到士兵們嚴密保護的市中心區域,在這裡辦公的相關機構都是對歐陸戰局具有重要意義的權威部門。身為半個能和這些機構扯上關係的辦事人員,斯塔弗羅斯自然也能光明正大地入內。
ALTERNATIVE3計劃備用專案組佔用了這片建築區一棟相當不起眼的辦公樓,如果不加以說明,任何初來乍到的新人都會以為那地方可能是給保安或清潔工用的臨時場所。知曉其中內情的斯塔弗羅斯望著愈發陰沉的天色,不禁加快了腳步。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繼續參與這個計劃,為了確保自己能夠成為輔助計劃的關鍵人物並同時利用計劃的資源來完成團隊的使命,他需要想辦法讓新的掌門人接納他。
“斯塔弗羅斯先生,是您嗎?”他剛來到一樓,就有還在忙碌著的辦公人員注意到了他,“……我們都以為您沒逃出來。”
“啊,我的運氣比較好。”希臘人有些慌張地躲避著十幾雙齊刷刷地朝向他的眼睛,“只是……嗯,莫瑟博士在什麼地方?”
“請跟我來!”
幸好前期的投資還是有意義的,斯塔弗羅斯想著。他不僅關注舒勒和島田真司,同時也試圖關注ALTERNATIVE3計劃備用專案組的每一個普通成員。當然,他沒有精力去記住所有人,但這無關緊要,只要讓那些人相信自己被斯塔弗羅斯掛念著而且欠了斯塔弗羅斯一份不小的人情,希臘人就能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收到意想不到的回報。
那些為了換取自身或家人的安全而選擇加入團隊的德國人——無論是來自東德還是西德——都會記得斯塔弗羅斯是如何把他們的親朋好友冒險送上開往英國、愛爾蘭、美國的船隻或航班的。權力的小小任性,帶來的影響有時候比斯塔弗羅斯所能想象的還要多。
和一個多月之前相比,亞歷山大·莫瑟也消瘦了不少。斯塔弗羅斯沒有機會在此期間和對方見面,他只是從各種渠道瞭解到莫瑟在撤退到巴黎之後積極同伊戈爾·別利亞耶夫爭奪團隊的領導權。就目前而言,莫瑟或者說美利堅合眾國取得了勝利,這是斯塔弗羅斯預料之中的。誠然,真正的ALTERNATIVE3計劃仍然掌握在俄國人手中,但若是美國人和EU在備用專案中取得了更大的成果,徒耗經費又要承擔許多不人道罵名的多餘工程自然就該及時停擺了。
“請進。”頭也不抬的莫瑟的辦公桌上放著厚厚一摞設計圖,上面盡是些斯塔弗羅斯無從看懂的新奇設計方案,“哦,您——原來是你啊。請坐。”
“好久不見了,莫瑟博士。”希臘人的視線很快被掛在牆壁上的那些由不同色塊拼接而成的圖畫吸引了,他能夠想象出莫瑟為了找出更高效地解讀ESP能力者所傳遞的那些資訊的方法而做出的努力有多大。“這次來之前沒通知你們,是我失職了。”
“斯塔弗羅斯先生,你們在黑森林幫了我們那麼多次,對我們這裡的大多數人而言你就是我們當中的一員。”莫瑟擠出了一個笑容,這笑容在那兩層厚厚的黑眼圈和他滿臉的橫絲肉襯托下顯得有些猙獰。有些人笑起來確實不好看,斯塔弗羅斯能理解這一點。“……不過您怎麼沒在難民事務中心那邊工作啊?”
“這個是因為……”希臘人一時吃不準對方的態度,他當時是因為麥克尼爾的命令才放棄了和正在內訌中的專案組進一步接觸的。如果那時候他湊上去勸說激烈爭鬥著的兩人協助他,恐怕他就會成為這場鬥爭中的犧牲品。“有些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先處理。你也知道,這麼多難民進入法國,給治安造成了相當惡劣的影響,也加大了我們進行管理的難度。況且,本該為這些負責的傢伙都先一步逃到倫敦去了,留下我們這些暫時還沒拿到通行證的人在這裡繼續收尾。”
這些話並不能讓亞歷山大·莫瑟動容。同樣的話對舒勒和島田真司也不會有效果,斯塔弗羅斯明白這一點。但他還沒想好怎麼說服莫瑟像過去的舒勒和島田真司那樣毫無保留地為麥克尼爾等人提供必要的支援、哪怕會影響到計劃本身。
話說回來,嶄新的ALTERNATIVE3計劃備用專案組想要像之前那樣持續穩定地為人類的生死存亡之戰提供新的武器裝備,大概是做不到了。不說頭腦中充滿了奇思妙想的舒勒,島田真司以心靈科技為基礎設計出的種種裝備也不是這個平行世界的人類能從零開始迅速理解的。沒有基礎學科就不會有相應的理論,哪怕島田真司盡力將那些東西偽裝得像是能夠以現有的理論構造而成的產物,它終究只是另一個世界的成品加上一點G元素的妙用才鑄就的某種並不那麼神秘的神兵利器。
“……我得去開會了,斯塔弗羅斯。”莫瑟看了一眼手錶,準備離開辦公室,擠在外面吱嘎作響的地板上的辦公人員也識相地讓開了道路,“不管怎麼說,希望我們都能在這場災難中活下來。”
“你們好像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新的成果了。”斯塔弗羅斯叫住了走到門口的莫瑟,“我都替你們著急,真的。全世界……至少是整個歐洲,整個歐洲的軍隊都在關注著你們的進展。”
“我這裡有一個成熟的方案,如果不是因為俄國佬耽誤了我寶貴的時間,它很可能已經得到應用了。”出乎斯塔弗羅斯意料的是,莫瑟竟然聲稱專案組的新重點早已明確,唯一的問題僅在於俄國人的干擾,“感謝您的關心。”
“先等等。”希臘人搶先一步衝到莫瑟身後、關上了搖搖欲墜的屋門,“你們是專家,提出的計劃必然也是相當專業的,我承認。但是,8月和9月的兩次重大事故證明關乎到實際效果的不是高明的理論和技術而是內部的不穩定因素。如果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我們就得跑到英國去了。”
有那麼幾秒,房間裡的氣氛有些尷尬。外面熱心的工作人員議論紛紛,屋子裡的斯塔弗羅斯則尷尬地同莫瑟面面相覷。這樣做確實有可能引起反感,主要管理難民事務的斯塔弗羅斯沒有理由插手這一機密專案,哪怕他之前已經涉足了相關事務也一樣。
“打擾了。”
“不,你說得對。”莫瑟的臉上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幾乎馬上綻放成開懷大笑,“好吧,我也明白我們的計劃每次都是敗壞在自己人手裡的。上一次是心靈雷達突然失控,再上一次是愛國聯盟發動軍事叛亂……老兄,我明白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能幫我們解除這些隱患,咱們就算是真正的戰友了。誰也不想在和BETA拼命的時候還得防著背後的冷槍。”
離開了莫瑟的辦公室後,斯塔弗羅斯沒有立即離開,他花了幾分鐘之間在這棟有些破爛的建築內遊蕩,和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人們聊天。這其中不乏已經忘記了他的恩情的白眼狼,只是斯塔弗羅斯並不在乎。在這個黑暗的時代裡,能夠活下去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經歷過生前那一切的他沒有理由再要求絕望的人們不切實際地保持樂觀。
當他走出大樓時,碰巧在外面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那是跟隨在凱蒂亞·瓦爾德海姆身後的提奧多爾一行人,其中還有同他共事過多次的格蕾特爾·葉克倫。
“艾伯巴赫上尉!”斯塔弗羅斯跑上前去,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第666中隊的前成員整整齊齊地出現在這裡。“……你們在比利時的戰績,我有所耳聞。那些撤到巴黎的人都和我講過你們的英勇事蹟。哦,下午好,瓦爾德海姆議員。你們是真正的英雄。”
“也該感謝您的付出和奉獻。”穿著西服的凱蒂亞看上去同身著東德軍制服的提奧多爾、安妮特以及一年四季都穿著厚厚一套外衣的格蕾特爾格格不入,她的臉上帶著一些斯塔弗羅斯在青年政客身上才能看到的真誠—— 並不是什麼經過特地修飾的熱情或瘋狂。“大家都聽說過願意為德國人開闢出生命通道的斯塔弗羅斯先生的美名。”
剛才本來打算就這麼離開的斯塔弗羅斯於是又花了十幾分鍾帶領他們參觀這裡,他認為自己浪費的時間是值得的。他和麥克尼爾都不能挑三揀四,眼下任何人的援手都十分珍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