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西摩爾·帕克大為窘迫,麥克尼爾的這番諷刺讓他坐立難安。漲紅了臉的帕克努力忍耐著自己高聲反駁的衝動,他只要在這裡站起來就會很快引人注目。對了,他不該這麼親切地同麥克尼爾交談,對於別人來說他只是個剛藉著白袍大齋會信徒名頭來到這裡不久的志願者而已,而且還來自【敵國】。
“卡薩德好像有個秘密武器,可是那傢伙一直不想把那證據拿出來用。”憋了半天的帕克吞吞吐吐地轉移了話題,“哎,他上一次要是願意協助我們,也許我們可以給那些敢在達卡公然襲擊伯頓的人一個教訓。”
“不,吃虧的只會是巴基斯坦人,而那些真正策劃了這一切的傢伙隨時可以逃回合眾國或是英國。”麥克尼爾糾正了帕克剛才的說法,“把他們逼急了對我們沒有好處,我想伯頓已經和你強調過了。要讓他們陷在這裡,我們才好動手。不然,把他們都嚇跑了之後,我們又該找誰來買單呢?”
帕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他只好又一次放棄了思考。見帕克不再試圖反駁自己,麥克尼爾慢條斯理地解釋說,雖然他們幾乎失去了伯頓和伯頓在東孟加拉經營的一切,但就將幕後黑手困在東孟加拉這一點來說他們算是成功了一半。
接下來的行動則要視他們的實力而定。邁克爾·麥克尼爾並不打算直接把同這個生物武器專案相關的一切銷燬,他明白自己就算這麼做了也不能阻止德國人和他的祖國從事類似的研究。相反,把其中最為有害的部分剔除之後,有些可靠的人員或機構也許能夠讓這個生於不義的計劃最終平穩落地。
過了幾天單調的日子之後,麥克尼爾仍然耐心地從Z集團的指揮官們口中打聽他所需要的各種情報。孟加拉人對突然從印度東北地區南下的叛軍以及達卡的襲擊事件都沒有什麼特殊的看法,事實上他們幾乎不關心這些同Z集團的當前主要任務缺乏明確關聯的【小事】。更多的時候,在指揮部附近工作的孟加拉人熱衷於和自己的同胞們暢談著戰後的美好生活,全然不顧敵人已經把東孟加拉變成了連張紙幣都找不到的不毛之地。
孟加拉人對戰況的看法還算樂觀,然而他們的德國人朋友可不是這麼看的。集中在以達卡為中心的東孟加拉核心抵達的巴基斯坦軍隊仍然有拼死反抗的能力,這支規模有數萬人的軍隊會給孟加拉人帶來慘重損失;此外,即便德國人的忠誠盟友已經在南美開展了軍事行動以牽制合眾國和英國的精力,但就算是麥克尼爾也無從判斷合眾國在下一階段的策略。當年趁著德國人的盟友從越南撤出時趁虛而入的合眾國看上去不太是願意放棄南亞自由堡壘的模樣。
偶爾會來東孟加拉出差的島田真司不久前和麥克尼爾說,德國人如今也到了膽小怕事的階段。
“當他們想要打碎什麼的時候,只要邁出了第一步就停不下來,於是他們會表現得比過去的任何一個自己都更加英勇。”儒雅隨和的日本學者說這話時,眼神裡總是飽含著一種麥克尼爾看不懂的憂傷,“……上次的證據已經消耗完了,你還有什麼別的要交給我們嗎?”
“我不是很確定。”麥克尼爾在一個月之前為了找出秘密而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把其中一些在同他手下的孟加拉裝甲獵兵交戰過程中被擊斃的叛軍成員的屍體丟給了島田真司,事後他以同樣的賭徒思維讓能夠參加戰鬥的戰友們蒐集更多的屍體,“全都交給你了,島田。現在我們失去了在東孟加拉一半以上的情報網路,也許只有你能幫助我們找到這個專案背後的那些秘密。”
“有獎勵嗎?”島田真司半開玩笑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我傾向於說:沒有。過去的七十多年裡,我在各行各業見到過許多奇怪的現象,其中一條定律就包括——對於最擅長做某件事的人的獎賞就是讓他們遠離那個崗位、不必親自從事這項工作。從效率上來講這很浪費,儘管這樣做確實對某些受苦的人而言是最大限度的尊重。”麥克尼爾移開了視線,“你和舒勒的想法,我不是很理解,但我會尊重你們的意願。談報酬和獎賞對你們來講好像是一種侮辱。”
擔心這些話只會讓島田真司開始怠工的麥克尼爾想錯了。幾天之後,藉故來東孟加拉確認測試用機甲工作效果的舒勒路過麥克尼爾的所在地,又一次藉著閒聊的機會向麥克尼爾簡要地說明了島田真司當前的進展。
天知道島田真司是怎麼用屍體來還原出【記憶】的,這不是麥克尼爾所能理解的。排除掉那些干擾因素之後,一些細節同麥克尼爾此前的猜想相差無幾。那些從印度東北地區南下的叛軍確實是被某些人故意放走的,而他們來到東孟加拉是為了在逃跑的同時奪取一些可能會對他們的事業有所幫助的秘密武器。
“就是說,叛軍也知道生物武器的事情?”麥克尼爾頓時緊張起來,他裝作繼續檢查機甲的動作,並讓除了舒勒之外的其他人離得遠一些,“聽起來不妙,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把帕克運輸的那些東西當做——等一下,難道說他們掌握了泰倫礦業公司參與其中的確鑿證據?”
“這樣講太荒謬了。”戴著眼鏡的光頭瑞士學者仰望著高大的機甲,他更願意讓它在工程專案中發光發熱,“為叛軍提供訊息的人、把叛軍放走的人……這些都是個未知數。島田和我說,遺憾的是你沒能抓到參與襲擊伯頓的人,不然我們也許已經找出伯頓被人盯上的真實原因了。”
“沒關係,我會想辦法繼續注意這些。”麥克尼爾嘆了一口氣,他後退了幾步,和舒勒並排站在一起,欣賞著看上去整潔了不少的機甲,“NOD兄弟會有很多不堪入目的罪行,但我還是想說和他們的人形機甲並肩作戰的感覺並不壞。”
但眼下的麥克尼爾並沒有能力去隨心所欲地抓捕可能同此時有關的俘虜。他不清楚島田真司那邊的情況,只知道用死人做測試的效果當然要比用活人差得多。問題也出在這裡,往加爾各答方向偷運俘虜的成本和代價都過於高昂,是如今的麥克尼爾暫時承擔不起的。此外,大海撈針一般地肆意抓捕任何看上去可疑的物件又只會加重島田真司的負擔。
11月14日這天,一籌莫展的麥克尼爾接到了去和白袍大齋會志願者一同統計最近難民所需物資的工作。迫不及待地打算啟程前去尋找斯塔弗羅斯的麥克尼爾驚訝地發現前來同他協商的正是斯塔弗羅斯本人。
“看得出來最近來拜訪你的人應該不少。”希臘人一眼就從麥克尼爾的表情上發現了端倪,“路還很長,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整理最近的發現。”
“但願如此吧。”麥克尼爾擠進了卡車裡,讓斯塔弗羅斯開動車子,“現在想來,我仍然覺得這是個恥辱。伯頓失蹤了,他委託帕克用來充當證據的貨物也被別人搶走了,更要命的是在這活見鬼的一切發生之後,我們甚至不知道該去報復誰。”
“那麼,我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斯塔弗羅斯慢吞吞地把車子駛上了仍然泥濘的道路,“你還記得【灰色樂隊】嗎?”
“當然。那是叛軍在東孟加拉建立的一個地下情報網路,以廣大的難民為基礎,以少量類似白袍大齋會中的大亨信徒那樣的精英為骨幹。”麥克尼爾說起這事就咬牙切齒,“可恨的是我們一直沒能把他們挖出來。”
“我在印度的一位……高階線人向我提供了一些同當時在邊境地帶負責防務的軍官們相關的資料,這些人幾乎全都有著自己的副業。由於東孟加拉的危機,他們又多了幾項新的副業。”希臘人的語氣十分平緩,令麥克尼爾幾乎聽不出情緒起伏,“好像是那個什麼……克哈聯合體,對。”
麥克尼爾還記得這個名字,伯頓曾經在通訊中提到過同生物武器專案有關的可疑機構。“這樣倒是說得通了,但是那些人有什麼必要去勾結叛軍呢?那群窮鬼根本買不起他們的任何產品。”
“話是這樣說,他們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叛軍相信世上有為了利潤而寧可向劊子手出售絞索的蠢貨,而那些主導這個專案的人也覺得他們不必認真選擇測試物件。”斯塔弗羅斯轉動著方向盤,讓車子拐上另一條道路,“目前我尚不清楚蒙斯克在這些糾葛裡扮演的角色,但可以確定的是,蒙斯克在和伯頓互相利用的過程中比伯頓早下手了一步。事實上,他的行動幾乎稱不上暗害,因為一些會導致危險人物有機可乘的小規模洩密行為事後只會被解釋為臨時工的粗心大意。”
好一個【粗心大意】。已經決定先拿蒙斯克開刀的麥克尼爾立即把此人列為了危險人物,他嚴肅地對斯塔弗羅斯說,敢和印度東北地區的叛軍那樣的準NOD兄弟會激進分子勾結的人都是世上最危險的怪物之一。
“我倒覺得他不僅僅是為了利益。”希臘人若有所思,“就我的觀點來說,這人很複雜,他可能是個投機者,但我總感覺他對各種叛亂組織有種矛盾的情緒。如果不是因為他本人的某些顧慮,我想他也不會同意伯頓提出的那些只會讓他繼續賠本的計劃。”
“……此話怎講?”
“直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