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4:三色(13)
共和軍第11師師長奧蘭多·里拉·科斯塔少將已經七十多歲了,精力卻還很充沛。這位在共和軍之中有著很高聲望的老將軍步行抵達第四騎兵團的營地時,受到了包括卡爾多蘇上校在內的許多軍官們的熱烈歡迎。
沒能充分地理解周遭的巴西軍人的麥克尼爾也站在歡迎隊伍之中,他特地抽出了一些時間瞭解和科斯塔將軍有關的傳聞,其中一些讓他直呼誇張。將近10年前,因以聖保羅政客為主的內閣在已經明顯展露出了衰退傾向的諸多現狀面前無能為力且在充分地暴露了自己的無能後拒絕呼應公民的要求辭職,以科斯塔將軍為首的一些軍人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起義。他們的口號簡單明瞭;結束聖保羅州和米納斯吉拉斯州輪流坐莊、壟斷權力的不公正之舉,真正落實聯邦的憲政。
雖然起義失敗了,流亡後不久就得到了赦免的科斯塔將軍從那之後與越來越多的傳說相伴。有人聲稱,米納斯吉拉斯和整合運動在幾年前拼湊反對聖保羅的聯盟時曾經邀請科斯塔將軍擔任新的戰爭部長或陸軍參謀總長;又有人聲稱,整合運動於大權在握後也向著科斯塔少將丟擲過橄欖枝;除此之外,那些念念不忘聖保羅的軍人們也有自己的意見,他們說起義軍當初曾經打算邀請科斯塔將軍指揮起義軍,而不是任由三州起義軍鬆散地各自為戰……
“我以前怎麼沒聽到過這些傳說呢?”一天過後,才瞭解許多新情況的麥克尼爾只覺得一頭霧水,他懷疑這是某些人為了表明對共和軍的支援和對現狀的認同而刻意炒作起來的訊息,“當初我在聖保羅就沒聽你們談過這個人名。”
“這很正常,麥克尼爾。”卡爾多蘇上校從門外走進來,他馬上就要參加另一場會議,“僅僅在幾年前,科斯塔少將還是叛徒和反賊的代名詞。現在我們和他站在相同的立場上了,所以有些人這時候才想起來宣傳他的事蹟……不然呢,大家寧願讓他徹底從輿論裡消失而不是還以反面案例的形象活在心懷不滿的人們心中。”
“的確,過分的汙衊反而會把敵人塑造成無所不能的神、加劇本應因此而仇恨對手的人們的恐慌。”麥克尼爾這時對刻意炒作的惡意已經削弱了不少,要是科斯塔將軍的本事堪比詹姆斯·所羅門,他也不會介意送上幾句讚美的,“那麼,上級的意思是要停止繼續向西進攻了?”
兩人都回避了讓起義軍真正無視科斯塔將軍的原因。
昨天短暫的歡迎活動似乎已經讓軍官和士兵們忘記了殘酷的戰爭,儘管即便是最樂觀的人也不願意說戰爭會很快結束了。上午的視察結束後,科斯塔少將前往第四騎兵團的臨時指揮部,卡爾多蘇上校的團指揮部成員和下屬四營的正副營長全部出席了這場會議。
“各位,對敵第23步兵旅的戰鬥已經有效地削弱了敵軍在阿拉瓜亞河西岸的軍事力量。在他們採取消極防禦策略後,敵人已經無法再組織一次大規模攻勢了。”看上去隨時都會突然倒下去一睡不醒的老將軍首先肯定了第四騎兵團的貢獻,那個看似冒進的計劃本來就是由他批准過的,“這一系列的勝利,有力地打擊了整合運動的囂張氣勢。發生在聖保羅的第二次起義,已經證明越來越多的巴西人看透了他們的偽裝、知曉整合運動是披著一層所謂公正平等皮毛的更惡劣的奴隸主。卡爾多蘇指揮官,這離不開你和你的戰友們的努力,我代表共和軍戰爭委員會向你們的犧牲和奉獻致敬。”
敬陪末座的麥克尼爾吸了吸鼻子,跟著其他參會人員一起鼓掌,但他至今還是無法理解這一切。共和軍幾乎不使用軍銜,因此平時只用職務和籠統的崗位來稱呼其成員,這樣做勢必帶來很多困擾……不過要是考慮到共和軍一向自稱要創造一個更平等的巴西,這些表面工夫倒也是卓有成效。當然,麥克尼爾是不鼓勵這麼做的,他不相信世上有軍人不想要閃閃發亮的勳章和將星。
幸好包括卡爾多蘇上校在內的原起義軍指揮官沒有被強迫摘下肩章和領章,不然也許就會有一些不必要的衝突出現。問心無愧地接受了同僚們的敬意後,卡爾多蘇上校立即和長官討論起下一步的計劃來,他和整個第四騎兵團都需要儘早為戰略的調整而做好準備。
一部分指揮官主張對敵人窮追猛打、把西線的聯邦軍徹底殲滅。因此,他們對停止繼續進軍的命令十分牴觸,而且也有不少人認為共和軍因忌憚他們而故意把他們調離前線戰鬥區域。這些意見要是原原本本地傳到共和軍戰爭委員會那裡,興許還會出現一場腥風血雨。現在,瞭解到了補給線實際狀況的軍官們紛紛偃旗息鼓了,他們還不想在深入亞馬遜時被敵人切斷退路。
上個月底,第四騎兵團的大膽行動促成了共和軍對阿拉瓜亞河西岸的又一次大舉進攻,鎮守馬拉巴的聯邦軍第23步兵旅首當其衝在回師救援馬拉巴的過程中被共和軍徹底擊潰。經此一戰,西線的聯邦軍實際規模削減到了原來的一半,這些部隊分散在彼此之前失去聯絡的城鎮中,再難成氣候。正是在這場全面勝利的基礎上,共和軍才決定適可而止、及時停止前進並專注於鞏固已經獲取的新領地。
“將軍,我只擅長行軍作戰,至於整頓這些……卻並不包含在內。”一聽上級的要求,卡爾多蘇上校便先打了退堂鼓。他在庫裡奇巴組織過類似的工作,但那時他所擁有的條件不可和現在同日而語,“您看,我們該讓專業人士來……”
“你所說的這些,我也清楚。”科斯塔少將的思維似乎沒有因衰老而退化,他和別人說話時也盡力讓每一個發音聽起來更清楚些,“但敵人的游擊隊仍然活躍在阿拉瓜亞河沿岸流域,他們對我們的各項工作的威脅都是巨大的。另外,在南線戰況好轉之前,無論是派遣民政機構還是設立雙頭機構來管理此地,都只會讓敵人有機可乘。安排你部就地組織重建和恢復生產的工作,是經過綜合考慮後的結果。”
保持著沉默的麥克尼爾一直不想發言,他擔心科斯塔少將提起一些關鍵的致命問題,比如第四騎兵團沒有貫徹落實共和軍的各項要求(例如士兵的自主權)又或者是排斥後加入的共和軍成員(尤其是作戰任務代表們,這是奧利維拉中校在斯塔弗羅斯的幫助下盡力促成的結果),不過這位思想在最近幾年來越來越激進的老將軍竟然根本沒提起相關話題,這反而讓準備了一肚子草稿的麥克尼爾有些失落。會議結束之後,科斯塔少將讓勞動營的營長大衛·塞拉少校單獨留下,說是要和堅守新加拿大要塞的英雄聊上幾句。
擺在第四騎兵團面前的考驗同樣是嚴峻的。敵人的游擊隊還潛伏在陰影中,神秘莫測的【鸚鵡螺】部隊蠢蠢欲動,而他們眼下卻接手了整合運動仍在此地的全部設施,包括那些不知已經埋葬了多少人的礦坑。共和軍所要求的無非是讓持續堅守這片土地的收益從負轉正,但這個小小的條件本身便意味著巨大的代價。如果光是歌唱愛與和平就能完成對荒涼區域的開發,亞馬遜也早不是今日的模樣了。
“你說,咱們要怎麼勸說本地居民回來工作?”一行人離開充當會議室的農舍,走在最前面的卡爾多蘇上校不禁有些發愁,他決定讓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麥克尼爾起到應有的作用,“他們當中至今仍有不少人相信我們是來殺人放火的匪徒。”
“長官,讓公民自覺幸福地生活下去,所需的無非就是麵包和馬戲,但這兩樣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都是奢侈品。”麥克尼爾也覺得情況有些棘手。雖然共和軍起初靠著揭露整合運動對當地居民的盤剝從而贏得了一部分公民的支援,但那些一開始就堅信共和軍是一群無惡不作的強盜(而且還是不敬奉上帝和耶穌基督的無神論者)的本地居民早就逃之夭夭,以至於相當一部分村莊只剩下了跑不動的老人,“況且,工作永遠都是辛苦的,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會覺得能在工作裡享樂。”
見平時足智多謀的外國志願者顧問也沒什麼新想法,卡爾多蘇上校不禁有些沮喪。他讓參會人員各自返回工作崗位,自己則打算先制定一個看起來比較靠譜的調查方案、更細緻地瞭解本地居民的需求,從而說服那些桀驁不馴的武裝移民留在這裡安分守己地工作而不是反抗或逃跑。
邁克爾·麥克尼爾在當天稍晚一些的內部會議上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斯塔弗羅斯。他和顏悅色地對曾經當過總統的希臘人說,要用盡可能溫和的手段擺平這些目前還不怎麼想合作的本地居民。
“希臘很小,巴西很大。”被晾在一旁的帕克因失去了表現機會而氣惱,這個方頭方腦的白人漢子很快就為斯塔弗羅斯送上了相當具有個人風格的慶祝,“同樣是做總統,有些人不見得比一個州長更高明。”
“……就我個人來看,我們現階段組織本地居民恢復正常生活的目的,是要他們服務於戰爭。”斯塔弗羅斯無視了帕克的譏諷並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那些溫情脈脈的話語背後的真相,“所以公民的幸福感反而要放在其次,首要目標在於促使他們願意投身於另一條戰線。麥克尼爾,就拿整合運動開設的這些礦場來說吧,你大可以事先對公民們誇下海口說這是什麼奔赴幸福生活和美好人生的大道,可是等他們真的要到那裡當牛做馬的時候,但凡稍有思考能力的人都會產生反感的。”
“但就算這樣,當地人也還是更喜歡整合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