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的失敗訊息還不足以令整合運動的意志動搖,損兵折將乃兵家常事。從島田真司的研究所中【誕生】的魔法師們當中已經有一部分被派往北方,另一部分則繼續在研究所中接受訓練(島田真司堅稱這些魔法師需要一段時間來完全掌控自身的力量)。只要這位曾經為起義軍工作過的日本學者仍然孜孜不倦地服務於整合運動,里約熱內盧的大人物們就不會做出些對他不利的事情,但確實有人擔心那些新出爐的魔法師並不可靠。
島田真司以為整合運動已經完全倚重於他的所謂研究,他大錯特錯了。整合運動不會把勝利的希望完全賭在某一項上,正如它當年從來就沒有指望巴西的公民們對聖保羅壟斷的反感能夠長期成為它的助力一樣。背後的那些勾當,辛特拉不甚瞭解,他只知道自己有必要而且必須報答讓他過上這種【正常人】生活的整合運動。別說是區區尋找資料的小事,就算讓他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不在話下。
只用了半個小時,辛特拉就找到了一份記錄了島田真司的一部分活動的檔案。看得出來,島田真司在被聯邦軍逮捕後並沒有說實話,而且那個日本青年即便在整合運動寬宏大量地允許他服務於巴西之後仍然沒有實話實說。至少,這份檔案裡的內容沒有出現在島田真司的任何一份供詞裡。這不重要,只要島田真司所隱瞞的內容遠遠不夠對整合運動的利益造成影響,辛特拉不會刻意地去和那個他更加沒法招惹的德國佬作對。
檢查的結果又一次讓辛特拉十分失望。他找到了三份和島田真司有關的檔案,裡面的新內容卻沒能給他提供什麼有效資訊。按照起義軍的描述,島田真司在為起義軍工作期間除了費盡心思地發明了一些不怎麼實用的檢測工具之外,幾乎稱得上是一無所成。
要是魔法能直接幫助自己篩選重要資訊就好了。這也許並不是魔法能辦成的事情,但對於生來就和礦產打交道的辛特拉而言,魔法和科學的差別幾乎沒有(儘管許多科學家一定會強調科學更多地在於研究態度和方法),那都是他難以理解的神奇概念。
“兄弟,我很能理解你們在敵人的心臟工作時所受到的不利影響,可你們的效率實在是太低了。”辛特拉終於失去了耐心,他嚴肅地告訴看守倉庫的整合運動幹部:整理工作應當在明天早上完成。
安東尼奧·辛特拉乘車返回旅館時,聚集在街道上的市民越來越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引起了他的不安,稍加思索後的黑人魔法師決定喬裝打扮混入人群中一探究竟。他很快就換上了一身與自己的膚色十分相符的破爛衣衫,這層保護色成功地幫他逃脫了市民們的審視。
決定走上街頭為自己的同胞壯大聲勢的市民們有著多種多樣的理由,有些人同樣被欠薪困擾,另一些人則因工傷事故而變成了殘疾人——在沒有得到任何補償的情況下馬上失去了唯一收入來源。來看熱鬧的市民也不少,其中或許有十分之一的人當真對受害者抱有同情心,但他們既不會協助那些完全看不懂法律條文的僱員去申訴,也不會當真站到前線去面對整合運動。象徵性地喊幾句口號,或許就是他們所能做的一切了。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吧。”辛特拉本能地認為這些市民沒必要為此而大驚小怪,他自己的遭遇若是放在這些人身上只怕能讓一半左右的人變得瘋癲,“起碼他們不必每天閉眼的時候擔心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等到整理好那些檔案之後,也許他該多花點時間幫助本地的整合運動民兵把叛軍的間諜都抓出來。
已經為自己接下來的一系列工作做好了規劃的辛特拉無法預料到情況會急轉直下。半夜兩點左右,心神不寧的黑人魔法師從旅館的床上爬起來,發覺屋子驟然變得亮了些許。排除了外面有人用探照燈刻意對旅館進行檢查的可能性之後(整合運動並不喜歡做這種擾民的無意義工作),越想越覺得奇怪的黑人魔法師來到窗前,隨手拉開了窗簾:被熊熊烈火映成了紅色的夜空覆蓋了他的視野。
暫時還沒有槍聲響起,但火勢已經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其他住在同一棟旅館內休息的旅客也被吵醒了,他們焦躁不安地聚集起來觀察著外面的狀況,誰也不敢先出去試探風聲。意識到局勢已經失控的辛特拉很快拋棄了自己的幻想,他堅信這是叛軍的陰謀、是那些蓄意要和整合運動對抗到底的冥頑不靈之徒用謊言把這些本應安分守己地工作的市民們組織起來的。
黑人魔法師披上外套,把整合運動的藍色袖章別在顯眼的位置,一溜煙地跑下樓、來到大街上。這處街區還沒有被憤怒的市民們包圍,不過那些憑藉著瞬間爆發出的勇氣勇往直前的傢伙要不了多久就會抵達這裡。
平時用來變戲法的本事發揮了奇效——沿著最短路線如履平地、無視了一切障礙的辛特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達了整合運動設立在聖保羅的另一處辦事中心。他先向著驚魂未定的警衛出示了自己的袖章,而後大搖大擺地闖進大樓裡、要求這裡的所有整合運動成員聽從自己的指揮。
“立刻確保監獄等重要設施的安全,絕對不能讓他們把那些經驗豐富的叛徒放出來。”
平時接受過不少軍事訓練的整合運動民兵們在發覺安東尼奧·辛特拉是一名魔法師後迅速地決定服從對方的指揮,並結結巴巴地辯解說他們因為沒料到昨天的各種抗議活動會進一步升級才顯得缺乏準備,這當然是由於維持秩序的警察們誇下海口說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命令和情報順著還未被切斷的電話線傳達到了軍營,已經發現了城市內的變故的聯邦軍士兵們也隨之行動起來,他們決不能允許第二次聖保羅起義在他們的密切監視之下發生。
“我們太信任整合運動了。”放下電話的軍官回頭對著手下計程車兵們抱怨著,“碰上這種事,直接使用武力手段解決,就不會有後顧之憂了。”
三更半夜被打擾計程車兵們隨聲附和著,他們只恨那些不懂事的市民打擾了他們的休息時間。但是,那些參加了平定聖保羅起義全過程的大小戰鬥的老兵們卻還記得整合運動曾經發出過的一系列自相矛盾的命令,有時候他們因此而不得不保持最大限度的剋制,而在另一些場合下他們又不得不對哪怕最輕微的不配合行為進行還擊。血洗聖保羅各個大學的經歷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越發地無法理解整合運動的真實態度的老兵們終於也放棄了思考。
本來打算逐一通知整合運動相關機構的安東尼奧·辛特拉在撥打第二通電話時就高興地得知對方已經在他之前採取了行動,這個好訊息終於讓他的情緒有所好轉;害怕出現其他意外的黑人魔法師又向其他幾個機構撥打了電話,這回他可以放心了,看來聚在倉庫裡打撲克的整合運動幹部終究只是個例。
從前線傳回的報告讓如坐針氈的警察和士兵們逐漸看清了那些市民的活動軌跡。大部分市民在激烈衝突爆發後仍然漫無目的地向著四周遊蕩,這些對突然爆發的流血衝突的【勝利】全無心理準備的市民們和另一些迅速採取行動的異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察覺到有一部分市民隊伍正向著關鍵設施前進、試圖奪取主要機構控制權後,城市內外的聯邦軍傾巢出動、把槍口對準了那些辜負了整合運動和聯邦軍善意的聖保羅市民們。
在確認整合運動已經迅速採取行動後,安東尼奧·辛特拉及時地從中抽身。他抽空到警察局走訪了一番,但那裡的警衛不認識他,而且在看到了他的臂章後依然拒絕他入內。不想和自己人發生衝突的辛特拉只好打消了進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真沒想到會亂成這樣。”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發生這種事,想要恢復秩序就難了。重要的是,聖保羅對我們剛建立起來的信任也會被摧毀的。”
“直到今天才出現問題,也算是幸運了。”看門的老警察也嘆了一口氣。
“……這是什麼意思?”黑人魔法師更加疑惑不解了,“你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哦,沒什麼可說的。”另一名警察打了個哈欠,蹲在門口繼續站崗,“回去吧,兄弟。你也看到了,家裡有斷指親戚的市民可不止一兩人。”
披著外套的黑人魔法師搖了搖頭,頗為不滿地瞪了一眼那幾個不稱職的警察。
“那是他們自己不小心,還能怪誰呢?”他自言自語著,“總不能把一切都怪罪給整合運動吧?”
密集的槍聲覆蓋了整座城市,為深受整合運動恩惠的辛特拉送上了第一夜的耀眼煙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