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南方三州起義軍的徹底覆滅,聯邦軍將得以集中全部力量北上猛攻共和軍。這是每一名士兵都能預料到的未來,也正是麥克尼爾所擔憂的。他不知道共和軍能否在這場真正意義上的全面戰爭開始之後仍然保持著之前的戰鬥力和決策能力,但將敵人拒於阿拉瓜亞河以西的想法應該是正確的:聯邦軍將不得不在北方空虛的情況下從南線戰場分兵支援。
麥克尼爾拖著沉重的腳步返回自己的帳篷中,這時他還在思考共和軍對各團進行整編的合理性。
“麥克尼爾,早點休息吧。”斯塔弗羅斯見麥克尼爾睡意全無,只得勸他先保證充足的睡眠,“明天還得趕路呢。”
“斯塔弗羅斯,咱們兩個都做過將軍了,所以我覺得這個話題還是我們聊比較妥當。”麥克尼爾深吸了一口氣,“你怎麼看共和軍對我們的改編?雖然原第二步兵師一下子少了三個團,但如果剩下的三個團按照共和軍的方式進行改編,總兵力是和原先大致相同的,甚至還多出一些。這樣看來,共和軍應該沒有刻意削弱我們這些【外人】的心思。”
“是的,他們總不至於連著自己的軍人也一起坑害。”斯塔弗羅斯也笑了,他必須承認起初他和麥克尼爾一樣認為共和軍在刻意削弱他們,“從技術上來講,用心是好的,但在武器裝備不足的情況下,效果會很不理想。”
共和軍希望每個團都有自主作戰的能力。按照這種構想,第四【騎兵】團的兵力將會被擴充到驚人的規模,總兵力最終甚至將超過3000人。已經在北上過程中因勞動營的出現而增設了第四個營的第四騎兵團並不抗拒這種新變化,尤其是當共和軍提出要把騎兵部隊改造成為更先進的機動化部隊後,卡爾多蘇上校並不為騎兵的落伍而傷感,因為共和軍同樣需要依賴包括馬匹在內的許多牲口來運輸物資。
這樣一來,第四騎兵團的騎兵和步兵作戰部隊將被統一整編為四個【機動化步兵】營,每個營的規模在633人左右;與此同時,炮兵營的規模也將被擴充,卡爾多蘇上校計劃在炮兵營下建立4箇中型火炮連和1個重型火炮連,前提是共和軍能夠為他們提供這麼多火炮。打破聯邦軍原先自旅以下標準的每級作戰單位下轄三個下級作戰單位的舊編制意味著更大的風險,而這種新的編制需要經過實戰的檢驗才能證明自己的正確性。
“我們那個時代的作戰部隊,編制也都更大一些。”麥克尼爾拿出了自己的經驗,“每個連由五個排組成,然後再由七個連構成一個步兵營……所謂提高部隊的自主性,核心也正是提供更多的火力、讓它能夠獨自完成作戰任務。”
“從理論上來說,這種改編是可行的:規模處在團和旅之間的部隊,既有相對較高的靈活機動性,又有比常規旅更兇猛的火力。”斯塔弗羅斯首先肯定了共和軍的基本思路,“但是,我剛才也說過了,如果不能給這種部隊提供足夠的裝備,它就會陷入困境。另外,維持這些部隊的正常指揮會需要比同等編制規模的原部隊更多的軍官和士官……共和軍幾乎不使用軍銜,大概也不僅僅是為了強調他們內部的【平等】。”
這正是麥克尼爾所無法接受的:試想一下吧,最講究等級秩序和上下服從關係的軍隊裡如果失去了用來表示身份地位的符號,那肯定會亂成一團的,到時候軍人之間無法憑藉著顯眼的標誌來判別各自的身份和職務,指揮陷入混亂也是在所難免的。就連在其他問題上態度一向強硬的俄國人後來不也是向這一規律屈服了嗎?
“軍官數量不足的問題還在其次,重點在於他們的軍人是否具備指揮官或技術人員的素質。”麥克尼爾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我不否認他們之中會有一些在戰爭中磨鍊出一套真本事的老兵,可這些人能算得上是合格的軍官嗎?指揮官……應該是接受過系統性訓練的,是要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對全貌有自己的思考的,而不是僅憑著經驗去摸爬滾打……”
帳篷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麥克尼爾便及時地止住了話頭,走出帳篷。帳篷裡的斯塔弗羅斯悄悄地從身旁拔出手槍,只要外面發生什麼意外,他就會不假思索地朝著來襲的敵人開火。幸運的是,希臘人想象中的意外並沒有發生,麥克尼爾只和帳篷外面的來者說了幾句話就返回了帳篷內。
“發電的蒸汽機壞了。”他這樣對斯塔弗羅斯解釋著,“……唉,連這種事都要來請示。”
“他們把你當成了可以信賴的戰友,才會來找你。”斯塔弗羅斯被麥克尼爾這麼一打攪,睏意也消散了不少,他也嘗試著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共和軍這些做法的邏輯性,“我們若想確保對這支部隊的控制權,就必須維持和士兵們的關係,不讓共和軍有機可乘。這樣一來,即便是那些被他們摻進來計程車兵,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信任?我看他們只是害怕我而已。這種事,他們本可以自己處理……第一時間跑來報告,不過是害怕事後被處罰罷了。”麥克尼爾嘆了一口氣,他想不通自己還能多做些什麼,“斯塔弗羅斯,我已經盡力了。我把他們當中的每個人看作是我的兄弟姐妹,平時作戰的時候也和他們共進退,但他們和我之間不知為何仍隔著些什麼。”
“你多慮了,麥克尼爾。”斯塔弗羅斯的語氣嚴肅了些許,麥克尼爾的表現讓他聯想起了自己在巴爾幹的山區中奮戰的歲月,“……你是我們之中最早開始這場冒險的,想必經歷過了不少的磨難,我能理解你。我打游擊的時候,越是到後來,越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很奇怪,戰友的一個眼神都能讓我考慮許久、讓我擔心他們是不是偷偷地和敵人勾結上了。”說到這裡,希臘人那在燈火照耀下仍然光禿禿的腦袋變得更加油光鋥亮了,“遭遇過那麼多的背叛,你可以懷疑一切,但總要選擇相信些什麼,不然你會真的失去所有人的信任。我的戰友之中,有人一輩子沒能走出山區……他們懷疑外面的一切訊息都是敵人編造的。”
麥克尼爾苦澀地笑了笑,他需要這些戰友們、需要這些他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的同伴,“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地艱難。如今我們所面臨的處境讓我回想起了當初的日子……孤立無援地面對一切。但是,我是說,我還沒有無助到不相信任何人的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第四騎兵團計程車兵們又啟程了。不知為何,伯頓的眼圈紅腫著,似乎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喂,帕克和你說什麼了?我看他的樣子倒還輕鬆。”麥克尼爾和伯頓沿著小溪騎馬前進,清澈的溪水僅在視覺上就已經為他們衝散了越來越接近赤道的雨林中的炎熱。
“能說什麼?無非就是抱怨人生……”伯頓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向麥克尼爾轉述了帕克的部分言論,“這傢伙把他這輩子生老病死的事情都抱怨完之後,倒頭就睡。嘿,幸虧我死得早,也沒結婚,更沒孩子。”
“【幸虧】。”麥克尼爾忍不住笑了,“人生之中總會有些苦惱的,斯塔弗羅斯也不例外。昨天他還跟我說他有幾個戰友在戰爭中精神失常呢……”
“呃,為什麼我印象裡的事情不是這樣的?”伯頓起初有些疑惑,這疑惑在麥克尼爾的描述結束後變得更多了,“那不是在游擊戰中精神失常的老兵,而是被欠薪之後走投無路才被迫用抵抗外敵的方式捍衛自身權益的……被希臘軍隊以敵人和激進分子的罪名消滅的前游擊隊員。斯塔弗羅斯被審判時的罪名也有這一條——殘殺愛國的老兵。”
“……什麼?”麥克尼爾愣住了,“這……可斯塔弗羅斯……他沒必要跟我們胡說吧,而且他當時的眼神絕對是真誠的。”
“我不清楚,要不然就是像他這樣的大人物懶得記住這些小事。”伯頓又打了個哈欠,他不經意間看到有什麼東西順流而下,登時清醒了不少,那是些已然成了血人的平民,“麥克尼爾!前面有情況……”
兩人快馬加鞭,趕上了前面計程車兵,並催促他們更快些前進。前面的探路的先鋒連很快找到了事故的源頭,但他們在外面就被憤怒的村民攔住了。麥克尼爾見狀,連忙勸士兵們保持克制、暫時不要開火,他自己單槍匹馬走上前高聲向前面的村民詢問這附近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回答他的是一發擦肩而過的子彈。勉強止住了受驚戰馬的麥克尼爾喝令讓眾人退卻,他不想讓士兵和本地居民之間發生正面衝突。隨著前鋒部隊撤出村莊外圍,麥克尼爾馬不停蹄地返回團指揮部並把情況告訴了同樣驚詫的卡爾多蘇上校。
“有人冒充我們襲擊了當地居民。”在南方和敵軍纏鬥許久的卡爾多蘇上校馬上想通了前因後果,“不愧是整合運動管教下的聯邦軍,狠毒不亞於牽著狗鏈的主人。”
“雖然放狗的人才是該受處罰的,先把狗打死以止損也是無可奈何。”麥克尼爾向著長官敬禮,他的決心無需他人證明,“一旦確認情報,我會把這些自封特種作戰專家的瘋狗燒死在狗窩裡的,長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