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處於僵持中的動態平衡還要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能夠和興亞會公開對抗的所有反對勢力都被殲滅為止。同樣身為軍人的麥克尼爾看清了其中的風險,他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力勸桑松想辦法讓部分地區免於受到軍事管理,現在更是決定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維持桑松對他的信任。要證明不需要軍人管理的城鎮也能發展得很好,讓別人找不到延長軍事管理時間和擴張軍事管理範圍的藉口。
他學到了很多——不僅是應付長官和上級的辦法,也有應付普通村民和市民的辦法。當他認為自己能夠協助問題更快地得到解決時,他就給出更明確、更直接的回答;反之,他也只能用找不出任何錯誤的官方發言來敷衍了事。村民和村民代表衝著他發火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再說他們多半也不敢對他發火),誰都知道,困境來源於各個方面。
“但是,事情就是這麼滑稽。”會議結束後,他自言自語著,來到另一個辦公室裡會見他的客人,“有時候雙方都知道發脾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是要選擇既浪費時間和精力又不能解決問題的發洩途徑。感性壓制理性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住在不發達的鄉村地區,碰上這種事也只能自認倒黴了。”換上了一身便服的俄羅斯人安慰他,“越是偏遠的地方,辦事越是依賴當地的通行規矩。”
“我知道……他們也知道,我們都想讓這裡的人們過上更好的日子。”麥克尼爾停止了訴苦,他的目光捕捉到了運動服上的商標,“……你什麼時候去日本旅遊了?難道你也和日本人有一筆生意要談?”
將近一年未見,弗拉基米爾·馬卡洛夫的到訪讓麥克尼爾驚喜交加。身在異鄉,尤其是排斥非亞洲人的東盟,他每向前邁出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稍有差錯,他和他的戰友們就會成為犧牲品。沒有什麼比另一夥白人更適合成為他們的盟友了,美利堅和俄羅斯的難民如今成為了同路人,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和一頭扎進鄉村的同時不忘了經營餐館的麥克尼爾相比,馬卡洛夫的日子過得相對好一些。他和麥克尼爾說,【俄人正信聯盟】的大部分成員都試圖在東盟拿到一份文憑並從事更體面的工作,師範學校、鐵路公司中已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的身影。幸好沒有俄羅斯人跟麥克尼爾爭搶餐飲業的生意,博尚提供的財務報告經彼得·伯頓整理後也沒有發現造假的痕跡,他們的穩定商業收入據點仍然是成功的。
“我的很多同胞流亡到了日本,但他們在那裡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排擠……你知道,日本是一個族群成分單一的國家。”馬卡洛夫嘆了一口氣,“雖然說東盟一樣敵視我們,不同族裔形成的多樣性也許能給我們更多的生存空間。”
“我理解,這會使得我們不會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麥克尼爾給對方倒上了一杯茶,“俄羅斯帝國滅亡的時候,許多忠誠的俄羅斯人從遠東逃亡到日本,而現在歷史似乎又在重複它自身的軌跡。東盟和日本,目前是關係密切的合作伙伴。如果日本仍然不打算公開接納難民、成為移民國家,俄羅斯人就有理由來到東盟謀生。至少,在東盟我們可以保留自己的名字……嘿,我聽說日本的難民都必須取當地風格的姓名。”
“不瞞你說,日本人內部也有主張結束鎖國時代的開明人士……算了,這不是我們的問題。”馬卡洛夫撇了撇嘴,“聽說你在中南半島北方工作,我就特地來找你談一筆生意。在東盟生活,有錢有槍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尊嚴。”
麥克尼爾的腦筋轉了幾圈,丟擲了一個正中下懷的思路:
“建築工程外包?”
“所有人都想賺最多的錢、辦最少的事情。”馬卡洛夫笑了,笑容中不乏一絲得意,“你可不要認為這是犯罪或是和興亞會對著幹。想辦法跟日本人聯絡上,事情就好辦得多。”
這確實是和日本人產生直接關係的生意。西比拉系統用於檢測犯罪係數的那套程式還牢固地掌握在日本人手中,儘管東盟方面可以將其當做黑箱來使用,日本人卻能隨時隨地調取資料。把海量的統計資料交給外國,會使得東盟承擔巨大風險。為此,興亞會一直試圖打破這種困境,他們始終未能取得進展。
作為東盟恢復和平秩序的核心要素的西比拉系統由日本人掌握,那麼日本若是在東盟的其他事務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也不足為奇。
“這麼說,你們的競爭對手也不少。”麥克尼爾從馬卡洛夫處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首先為馬卡洛夫找到了如此巨大的商機而震驚,其次則擔憂對方的處境。東盟境內的商業競爭往往以更加殘酷的形式發生,這是他們必須接受的現實。“如果你們擔心建築材料和加工的產品在秘密運輸的過程中被打劫,可以想辦法讓僱傭兵護送。”
直接走空運路線可能會被東盟軍敲詐,況且所有運輸路線都存在著導致外包行為被發現的潛在風險。到時候,遭殃的就是一連串公司了。
“你們有一個別人不具備的優勢:在新加坡和中南半島北方都有自己的資源網路。”馬卡洛夫豎起了一根手指,“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把其中幾個必要環節交給你們……”
“我再考慮一下。”麥克尼爾沒有馬上答應,關乎東盟穩定的跨中南半島基礎設施工程建設專案被外包出去絕對算得上一樁醜聞,即便最終接下生意的由俄羅斯人開辦的公司疑似得到日本人支援並有著做好這項工作的決心和理由,他也不能掉以輕心,“就像你說的那樣,盯著你和你的朋友的競爭對手不少,在我這裡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我得考慮清楚新的合作關係可能會帶來哪些風險。”
弗拉基米爾·馬卡洛夫向麥克尼爾致謝,兩人又討論了一些合作上的細節問題。麥克尼爾顧慮的是潛在風險,他不太願意在敵人眾多且身份不明的情況下引進新的不確定因素。當然,如果和馬卡洛夫的短期合作能夠幫助他在對抗敵人的過程中如虎添翼,倒是不失為一筆劃算的生意。白人在東盟終究是不受歡迎的群體,他們能有如今的地位只是因為他們具備利用價值,而普通的白人難民和黑人難民一併躲在各種貧民窟裡。
若說東盟的普通市民只需要擔心生活問題,貧民窟裡的難民就得擔心生存問題了。
送走馬卡洛夫後,邁克爾·麥克尼爾獨自一人站在辦公室裡許久,權衡著利弊。西比拉系統是一個需要遏制的工具,【蘭芳赤子】則是他即將面對的敵人。要怎麼做才能積累更多的資源和力量呢?除了壯大自己的實力之外,還要獲得公民的擁護……沒錯,要讓一般的東盟公民放下對他們的敵意,甚至把他們當成朋友。
對了,這個辦法說不定行得通。趁著跨中南半島基礎設施工程建設專案經過當地,儘快地給這片飽受戰爭摧殘的土地製造一次騰飛的機會,哪怕只是轉瞬即逝的泡沫。要讓公民們行動起來,要讓東盟內部那些袖手旁觀的大亨相信【金三角】除了成為販毒基地之外仍然能用於創造鉅額的財富,更要讓不會放過任何利益的富商們產生投資的念頭。平民的日子好轉之後,自由南洋聯軍的威脅也就不攻自破。
“麥克尼爾,這一次又是什麼事?”被打擾的迪迪埃·博尚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沒給麥克尼爾什麼好臉色,“你從我這裡要的情報太多了,我簡直不知道下一次用什麼藉口去和那位大人物接觸……”
“不用找藉口了,我覺得他肯定很有興趣找到新的商機。”麥克尼爾會心一笑,“我是認真的,儘管只是個初步的念頭……還需要伯頓的梳理。請務必把一直以來默默地支援我們的那位大人物介紹給我,我想親自和他談一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