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問?”伯頓不屑地哼了一聲,“要我說,我們現在是難民,這片土地上的普通公民視我們為寄生蟲……誰對我們更好一點,我們就去支援誰。”
“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我們的支援不一定是對應的群體迫切需要的。”麥克尼爾補充了一句,“也就是說,我們得確保自己獻上的忠誠足夠重要……重要到能夠讓我們支援的那些人有足夠的壓力去兌現承諾。”
他們看不清任在永的立場,也不清楚柳成禹的立場。但是,他們必須先有自己的立場,不能糊塗地被人利用著去剪除異己。麥克尼爾在三人當中具有相對的權威,他的觀點就是這個小團體的最終決策。既要尋找有利於他們的一方,也要尋找用得上他們這份支援的一方。綜合來看,還是反對派更值得他們投靠。
“可我們現在就是去抓他們的。”米拉嘆了口氣。
“別這麼悲觀,我們也許能找個機會向他們示好。”麥克尼爾看到了這場鬧劇的結局,“在人類的歷史上,沒有哪個純粹憑藉私慾而造反的團體能夠長久地保持它奪取的權力。韓國人的陸軍一定會失敗的,我相信這一點:儘管那一天的到來可能是很久之後。無論如何,陸軍不會善待我們,他們只會懷疑我們這些難民和脫北者一樣都是潛在間諜。所以,大家找個機會去向反對派示好吧。”
眼下,他們缺少的是麥克尼爾所說的機會。別說逮捕其中的目標,他們甚至沒能在對應的地點發現目標的蹤跡。麥克尼爾相信這是因為反對派安插在各個部門的臥底把同兵變有關的情報及時地告知了反對派,否則那些反對派只會和各部的長官一樣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殷熙正大將控制住。
“前面的隧道有其他士兵。”米拉透過附近的通訊狀況判斷韓軍士兵的行動,“我們最好避開他們。就算我們身上有著逮捕重要目標的任務……也無法排除某些士兵心生歹意對我們的威脅。”
於是,麥克尼爾連續兩次切換了路線以免同其他隊伍正面相撞。好在多層次的地下掩體設施更適合玩這類捉迷藏遊戲,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可能暴露他們的行蹤,但探頭探腦地從通道一側觀察著他們計程車兵總會在看到熟悉的軍服後放棄探求真相的衝動。正當麥克尼爾還在試圖從任在永和柳成禹的行為中分析出對方的立場時,他撞上了一名從側面的路口中衝出的市民,那人當即被麥克尼爾向前撞倒在地,連續打了好幾個滾才勉強爬起來。
“抱歉!”麥克尼爾心頭一驚,“對不起,我有工作在身……您沒事吧?”
他主動走上前去攙扶那位市民,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除了代表著挫傷的淤青和剮蹭造成的劃傷外,這個打扮成普通市民的不起眼的中老年人從任何角度看起來都像是金京榮本人。
“金議員?”
見到麥克尼爾身上那副堪比食人生番的架勢,金京榮苦笑著後退了幾步,閉上眼睛,似乎是放棄了求生的打算。
“這裡有幾條安全的路線,可以幫您逃出本區。”他詫異地睜開眼睛,發現麥克尼爾不僅沒有開槍,反而急切地向他解釋著該如何儘快逃出追捕,“……不超過1天,他們肯定會結束在地下定居點的搜尋並把士兵送回前線,那時您就安全了。”
“你所說的路線通向北韓軍的控制區。”金京榮議員跌跌撞撞地又後退了幾步,有意識地遠離麥克尼爾,“也是死路一條。”
“他們不在乎自己手上多帶幾條人命。”麥克尼爾說罷,從揹包裡翻出了一套軍服,“……換上軍服,再換上他們用來識別參加兵變的作戰部隊的標誌,這樣就算您被發現了,也有一定的機率被他們無視。”
金京榮詫異地接過了麥克尼爾遞來的那件軍服,不顧上面沾滿泥土和血汙,立刻把軍服披在了身上。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再認真談談。”
說罷,金京榮拔腿就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既然韓國的成年男性都被要求參軍,說不定金議員在生死交錯的緊急關頭恢復了當兵時的靈敏身手。見金議員已經跑遠了,麥克尼爾有些後悔地向著對方的背景喊道:
“記得給我們補齊薪水差距——”
“他聽不到的。”伯頓拍了拍麥克尼爾的左肩,“而且,他兌現承諾的前提是他還能活著回來……我是說,不僅要活著,還得活著做總統。然而,我並不認為這些律師、教授還有他們身後的市民能勝過韓國人的陸軍。”
麥克尼爾深吸了一口氣,他確信自己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瀆職並非全因無能和懈怠造成,麥克尼爾更願意將他現在的行動稱之為良心意義上的抗拒。
“怎麼,你想說他做不了總統?”他笑著回應伯頓的擔憂,“總統又不是天生的。”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金京榮一樣幸運。有些屬於反對派的國會議員沒有來得及逃跑,他們或是因為肩負重大責任而不能輕易地撇下身上的重擔,或是恰好缺乏對應的訊息渠道而對兵變一無所知。爭先恐後地衝進室內計程車兵們找到了不緊不慢地穿著西裝的梁振萬議員,以虛情假意的官話要求這位國會議員前去議事堂開會。
“好的。”梁振萬議員點了點頭,“我也有些話想同閣下說。”
士兵們沒有把他帶到通向地下議事堂的通道中,而是拐彎抹角地故意走了幾條路況相對較差的隧道,最後在一處被封堵的牆壁前停下了。
“你們好像走錯路了。”梁振萬議員冷靜地說道。
“沒錯,就是這裡。”為首的軍官指了指那面牆壁,“有北韓軍入侵了地下設施……因此,路途中發生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
得知自己死期將至,梁振萬議員不僅沒有失態地大喊大叫,反而主動向著那面牆壁走去,在盡頭瀟灑地轉過身,凝視著表情不一計程車兵和軍官們。
“真是諷刺,大統領閣下的父親是藉助著兵變成為大統領的軍人,而她卻沒有控制軍隊的本事。使用暴力去恐嚇他人的小丑,直到最後一刻才會發現自己也是小丑中的一員。”
“您有什麼遺言嗎?”其中一名士兵舉起了沖鋒槍。
梁振萬議員又點了點頭,原地踏了幾步,背對著這些發抖計程車兵們,自言自語道:
“大好河山哪!”
槍聲響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