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漸地接近了控制室,那裡只有幾名警衛在看守著裝置。
“外面是不是有人來了?”
“哪裡有人?這都是你的錯覺。”
兩個戴著某種頭盔裝置的工作人員爭論了一陣後,決定不再就這一問題繼續糾纏,繼續躺在椅子上休息。逃過一劫的麥克尼爾粗略地觀察著房間的內部環境,記下了幾個適合逃跑的地點。
“那頭盔看起來有些危險。”麥克尼爾不敢輕舉妄動,“這肯定不會是看電影或是玩電子遊戲的工具,也許它是一種更為高效的監測裝置。”
憑麥克尼爾掌握的技能,既不能迅速地攻破防火牆,也沒法不留痕跡地癱瘓那些時刻監視著非法訪問者的程式。因此,伯頓特意為他提供了一個用來充當替身的工具——將這一呈現出長盒狀的裝置連線在電子腦外側,即便是遭遇對方的反制也能避免電子腦本身受損或特徵被追蹤。當然,技術更為高超的專業人士不會被這種簡單的把戲困住,比如米拉就表示她完全不在乎對手是否使用了這種【代理】,因為攻擊性防護屏障在極端情況下能直接燒燬對方的裝置。聰明的駭客知道如何預判對手的動作,那些頭腦不夠靈光的初學者常常會因為替代型防護屏障被擊穿後沒及時終止訪問而連著自己的電子腦被一起燒掉。這在麥克尼爾聽來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他從未想到駭客能夠藉此實現快捷的遠距離殺人滅口。
最後,麥克尼爾決定用物理手段解決房間中的隱患。義體化技術和電子腦讓人們免於因大多數常規外傷而癱瘓甚至死亡,唯獨不可能排除電擊。在無力地抽搐了幾次後,兩名工作人員眼冒金星地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的手險些觸及報警按鈕。
“報警程式應該安裝在你們的腦子裡,而不是需要手動觸發。”麥克尼爾迅速地接入了這家夜店的資料中心,開始尋找自己所需的資料。每天有成百上千人穿梭於這家夜店中,有些顧客甚至白天也徘徊在夜店裡,連見慣了大場面的伯頓都說這種人一定有問題。麥克尼爾首先要調取監控錄影,而後再根據語音識別找出存在問題的畫面並鎖定對應的人員。
他專心致志地在資料的海洋裡撈取那些只對他一個人有價值的情報,其他人的生活不是他能夠打擾的。每個人都選擇了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並且應當為此負責到底。雖說這些看似出於自由意志的決定最終也是在歷史和環境的綜合作用下受到誘導而得出的,將意志付諸於實踐的終究還是走進了夜店的顧客們。這些或是完全陌生或是有些熟悉的面孔不停地在他眼前閃過,這是一種麥克尼爾從未設想過的生活。
“有些人活著,僅僅因為不能輕易去死,所以勉為其難地留著一口氣……這有什麼意義呢?”麥克尼爾發現其中一名工作人員似乎快醒了,於是走到他身旁,免費贈送了一次電擊,“他們可能打算藉此從現實的苦難中暫時獲得解脫,可是等到他們走出夜店的時候,問題還是一樣多,而且還因為耽擱更多時間而加重了。”
十幾分鍾後,麥克尼爾偷偷摸摸地溜出控制室,沿著伯頓事先指定的方向,準備撤離夜店。儘管做著一份不太體面的工作,伯頓十分用心地觀察夜店的每一個角落,當他聽說麥克尼爾打算獲取一些同難民有關的情報時,便向麥克尼爾獻上了他準備已久的方案。支配著整個犯罪集團的巨頭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寫字樓裡發號施令,那些普通犯罪團伙的頭目不管如何裝點門面,依舊是隻能徘徊在貧民窟和垃圾堆附近的不入流角色。也許在難民偷渡的生意背後站著強有力的幕後黑手,但真正負責具體行動的罪犯也只配來到這樣的夜店。
繞過吵鬧不休的顧客們,麥克尼爾順著另一個側門離開。伯頓不會陪同他行動,那個從事多年反恐行動的專家幾乎在同等程度上了解如何犯罪並抹除證據。缺乏技術支援的麥克尼爾需要伯頓幫他處理現場,遠在大洋彼岸的舒勒自然是幫不上忙的。就像往常那樣,麥克尼爾再一次被廣告牌和從不會放過城市任何一個角落的燈光包圍了。他很低調地扣緊了頭頂的棒球帽,打算去下一個地點繼續調查。從那些監控錄影中的隻言片語裡,麥克尼爾找到了一些僅能用於捕風捉影的零碎證據,那些對話不足以讓他抓住任隊長所說的罪犯。
任隊長之前和麥克尼爾說,難民和從事偷渡生意的人販子捲入了一些簡直顛覆公序良俗底線的犯罪活動之中,惡劣程度不亞於麥克尼爾那晚見到的器官販賣。麥克尼爾對韓國人是否有決心懲治這些犯罪產生了懷疑,他決定試探對方的決心,要是他將罪犯送到門前而罪犯反而要被無罪釋放,他也只好考慮流亡到另一個國家了。沒人喜歡生活在罪犯無法得到懲罰的城市裡。
身後傳來了吵鬧聲,麥克尼爾並不打算理睬。但是,等到他的腦袋捱了重重一棍之後,他才明白自己實在是疏忽大意。光天化日之下,他走在釜山的大街上,被人從背後襲擊,而周圍的市民不聞不問,這場面除了讓他不寒而慄之外,還促使他伸手抓住了準備第二次砸在他的腦殼上的棍子並將棍子撇到了十幾米以外。沒等他轉身,十幾名喊著奇怪口號的青年一擁而上,對麥克尼爾拳打腳踢。
“就是這些外來的垃圾搶走了我們的工作!”唯一一名沒有動手的青年站在一旁怒斥麥克尼爾的【罪行】,“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我們這裡不收留外國的垃圾和病毒。”
麥克尼爾不敢輕舉妄動,他能在十秒之內把這些沒經歷過真正考驗的遊手好閒的青年打得抱頭鼠竄,但他不能動手。周圍的市民在注視著他,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或許還在拍攝發生在這裡的一切。寄居在他國的難民始終會迎來本地人的反感,而他所能做的應當是爭取更多的同情,不是讓周圍的普通市民產生恐懼。他的腦袋被打得嗡嗡作響,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義體本身為軍用而設計,換成普通人遭受這種毒打,離殘廢也只剩一步之遙。
恍惚之間,麥克尼爾還聽到不遠處傳來另一名青年洋洋得意的聲音:
“觀眾們好,現在發生在我身後的,是本月位於釜山東萊區的第17起針對外國難民的襲擊事件。我們在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被襲擊的外國人大概三十歲左右,身上穿著廉價的衣服,想必是遊手好閒的窮人……”
等到那些成功地發洩了暴力衝動的青年們心滿意足地散去後,麥克尼爾無力地躺在道路中央,仰望著正上方的全息投影廣告。畫面中的商人滿臉真誠地邀請更多有識之士為他的生意投資或是添磚加瓦,那樣子和麥克尼爾見到的其他商人沒有什麼不同。
“我一定是被幸運之神的死敵關注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人靠近他,即便是最友善的市民也只是遠遠地觀望,人行道上的人體河流中出現了一塊礁石。沒有警車或是救護車把他從這裡拉走,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那麼市民們躲避的又是什麼呢?
終於有人願意打破這完美的圓形,來到麥克尼爾身邊,向他伸出援手。
“我已經報警了,稍後我們去警察局解決問題。”映入他眼中的是咬緊牙關的米拉,這即便是刻意為之也不像是憤怒的表情在麥克尼爾看來意外地溫和,“……不會有其他人幫你的。我們走吧。”
“唉,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