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倩兒說:“本是為公主而備,理應贈予公主。”
世間的女子,又有幾個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姻緣。即便貴為大理國最尊貴和寵愛的公主,大理王還是決定了犧牲女兒,將她送往天朝聯姻和親。幾月前已經表示了自己臣服天朝的心意,還說要準備厚禮,改日遣使臣入燕京面聖。而公主,只是那眾多禮物中的一個,什麼和親,不過是把自己年輕、貌美的女兒當成其間之一。
翌日一早,倩兒在宮娥陪同下拜見大理王妃,算是道別。趕巧,靜和公主也在,三人寒喧一陣,倩兒便帶上自己的包袱離開王宮。
就如她的到來,來時只是給這座王宮增添幾分瑟音,去時也未曾帶走分毫。剛出宮門,便見段天涯已早早站在一側,竟是為她送行的模樣。
常皋與兩名衙差似已在宮外靜候多時,飲罷踐酒,龍倩兒翻身上馬,進入蜀地,馬騎多了,連騎術也精湛許多。
?州城近在眼前,實則還有數里之遙,在這藍天碧草之間,顯得這般的渺小。龍倩兒坐在馬背,遠眺風景,心境歸於平靜,還有按捺不住的期盼。寂寞的時候,會讓思緒氾濫,將過往的種種頻繁回味。
懷舊是孤芳自賞的高雅,卑微到塵埃也並非是對人生的妥協。龍倩兒的歸來,不是她所謂的欠他,也非她對凌飛用情至深,而是她開始面對現實,其間還有其他的情懷,更不是她說的“友情”。
常皋近了跟前:“臨離開?州時,大人染疾,近來也不知狀況如何?”這話聽來,更像是在解釋,有欲蓋彌彰之嫌,龍倩兒沒有鑿破,問道:“我想已然無礙。”揚著鞭兒,策馬賓士。
近了官衙,和龍倩兒見過的所有官府並無二樣。一塊木製的匾額,大門口擺著一對半人高的石獅,其中一隻石獅已缺一耳,張著大嘴,衙門東側擺放著一面大鼓,牆上掛著一對鐵錘。
常皋走近大門,拽動虎頭門跋,不多時便見一名衙差開啟門:“是常捕頭回來了!”瞧見身後的女子,衙差道:“大人最近幾日病得不輕,唉,這官衙裡都是男子,還請夫人快去瞧瞧!”
常皋喝道:“休得胡言。這位是龍姑娘,與大人是朋友,更是舊識。”
龍倩兒懶與他們口舌,直道:“帶我去見顏大人!”
這是一座不算太大、勉強算得清幽的官衙。分為前、後兩院,前院為官衙,後院為居住之所。前、後兩院間又相隔著一座較大的花園,約有近兩畝地的模樣。園中有條石板鋪就的曲徑,直達院內八角涼亭。涼亭簷下,掛有一匾,上刻“望月亭”,左右為抱大的木柱,柱上書有對聯“四面清風皆入畫;一亭明月可宜人。”
亭子東邊,有芙蓉、桃杏樹木,鬱鬱蔥蔥,可見桃果青澀,杏果橙黃;西邊為花藝園地,芍藥吐蕊,薔薇含羞、月季競豔,黃白蝴蝶、忙碌黃蜂翩飛其間,戀戀這叢,歇歇那朵。進入後院,便見五間大正房,各帶耳房;兩側又有廂房,是下人、奴僕所居。在東南角,還有一個單獨的小院,應是廚房。院子周圍是一人多高的石砌牆垣,大門呈圓洞狀,竹編院門結出祥瑞圖案,竹編之中嵌著各色布繩,匯成一個大大的“福”字。雖極雅緻,卻失氣勢。
龍倩兒進入後院,便聞嗅到空氣裡一股濃濃藥汁味。心頭一緊,步子越發地快了。正房的門敞開著,門上掛著藍底繡紫花的簾子。打起簾子,便見小德子正在床前服侍,許是凌飛剛服了藥,窗戶緊閉,上面新糊了紙,凌飛正不停的咳嗽,一陣急過一陣,直咳得滿臉通紅。
“我才離開多久,怎的就病成這般?”龍倩兒脫口而出,看了眼藥碗,還餘有大半碗。
小德子聽她聲音,喜道:“龍姑娘回來了!太好了!”她語調溫婉:“瞧你的身子也不差,怎就病成這般模樣?”
凌飛再見倩兒,心下歡喜,只不流於顏色,將喜抑藏心底,定定地望著她,三兩月未見,她還是原來的樣子,就似越發的水靈清秀了,那雙眸子熠熠生輝。被他一瞧,倩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小德子道:“數日前染上了風寒,一直咳嗽,藥是吃了不少,就是不見好轉。請了郎中來瞧,說是天氣轉涼,加之數月舟車勞頓、水土不合,就病倒了。劉副捕頭在姑娘走後不到五日已病倒了,這都一月餘了,也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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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飛面無血色,眼眶深陷,哪裡還有皇子、靖王時的容光煥發。再瞧小德子,也瘦了一圈,許是整日照應病人,忙碌得也未曾休憩好所致。
“小德子,你且歇會兒,我來照顧公子。”龍倩兒捧起藥碗,“這藥水怎的這般淡?快成茶水了。”
小德子垂下眼簾,許是講出來也沒人信。小德子見凌飛在前,道:“龍姑娘,爺剛吃了藥,許要小睡一會兒。莫要擾他!”龍倩兒應了一聲,替他掖了掖被子,隨小德子出了房門。
到了外間,小德子將她拉至一邊,輕嘆道:“爺從小到大,哪裡吃過這般苦頭。唉……活人快被銀兩給難死了。”
龍倩兒道:“你說是被錢難的?”
小德子道:“前任?州令留下一個空置的庫房,庫裡除了一大堆的案卷,唯十石糧食,錢財全無。爺自小便是驕傲之人,哪裡肯去求人,只得苦撐著。就說這藥,還是三日前揀的,已經熬過十回了,哪裡還有藥效,本想去藥鋪,再抓一劑,可……可眼瞧著一日涼一日,官衙上下的俸銀未發,哪裡又敢拿了衣衫去典……”
他是皇子,而今一朝被貶,又是戴罪之身,自然是人人見了都要欺的。就如前任?州令,竟將個?州庫消耗殆盡。還說什麼今年的稅銀已經上交朝廷,庫裡的十石糧食便是今歲的餘糧,可供官衙上下食用。一個?州官府上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亦有三十多口人,從州令、師爺,再到捕頭、編撰、衙差,處處都得花銀子。
官衙中人,每日按例是有俸銀的,可那庫裡,除了十石糧食便再無別的。問了上面,竟說今歲各官衙的俸銀在兩月將便已發放完畢。要領俸銀,還得到明年初春。常皋等人猜想,定是前任?州令將眾人的俸例銀子也給捲走了。
龍倩兒自是信的,小德子沒必要在她面前叫苦、叫窮,眉頭微擰:“錢的事兒,莫要擔心,我這兒還有幾件首飾,你回頭拿去典當。我再想想辦法。”
小德子道:“姑娘,正房西屋是爺為你準備的內幃。”
二人進了西屋,內中擺設一應俱全,雖不典雅,書架、妝臺、桌案皆有,更有一張不大的羅幃木床。龍倩兒開啟包袱,從裡面取出一張羅帕,展開帕子是幾樣自己索來最好的幾樣首飾,因為喜愛,便一直都捨不得典當。如今到了這般難處,也不得不典了。
挑了自己認為最值錢的幾樣,一併交與小德子:“回頭,可千萬別向公子提起。他是何等尊貴的人,哪裡知曉尋常百姓為錢所難的日子。看來,我們還得做長遠打算才是。”
“龍姑娘這話雖是不差,要說帶兵打仗,爺英勇無比,可……這種弄錢經商的事兒,他可半分不會。”
龍倩兒道:“我會。”小德子“咦”了一聲。她又寬慰道:“你別擔心,先典了這些首飾過了眼下難關再說。回頭,我再設法籌些經商的本錢,我想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快去典當,早早請郎中來給公子、劉捕頭瞧病。”
她一歸來,一切都在好轉之中,不僅解決了銀錢上的事兒。就連其他旁的事兒,也在無聲無息地籌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