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未曾有備,才發現他離自己這般的近,近得與她只相隔兩步之遙。繞過他的身畔,道:“我與公子本不是一路人,又如何同行?”
她目眇眇哀思瀰漫,語婉婉似玉碎落地,身嫋嫋穆若清風,姿濯濯如清蓮映水。雖無傾世之貌,也無絕世之容,卻自有尋常女子不及的風姿,和她站在一起,是說話也罷,是舉止也好,總會在不經意間吸引住人的目光。
“姑娘已無去處,何不就此與我們結伴同行。”
他想說,最初是準備各走各的,可近來發生的二三事裡,讓他對她生出奇異的感覺來。未貶庶人時他是驕傲的,更是高貴的,他甚至認為普天之下除了一個崔吟霜再無與他比肩匹配之人。然,他發現除了崔吟霜,還有一個女子也可匹配。
上次他願意放手,是因為他覺得沒必要挽留。現在,他期盼與她相伴同行,就算抵達?州,也願與她在一起。他身邊的好友至親本就不多,如今流放數千裡外,值得信賴的人就更少了。
“公子留下我,有朝一日,你會後悔的。公子就不怕,他日我給你帶來麻煩。”她的過往是不願回想的記憶,其間更有她愧對於他的事,與其說怕給他帶來麻煩,不如說她害怕有朝一日會身不由己地愛上他。雖能避去,在未動心之時,便遠遠相離,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凌飛面含讚賞:“你若要害我,大可不必點撥一二。這幾日,你不是也救過我的命麼。”
倩兒嫣然一笑:“各有各的去路,我意已決,還請公子就此珍重。”她深深一拜,起身時,正要翩然而去,手臂卻被他一把握住:“你的心中,到底有怎樣的秘密,也至你非要出家修行不可。縱然萬念皆空,還怕留在我身邊??州亦有道觀、庵堂,你若要修行在那裡又有何不可,為何非要去青城、峨眉不可。”
目光相遇,他是坦然真誠,而她卻有心裡不能言說的秘密。與他的相遇本就是一種錯,如若再行下去,就錯得更多,錯得更遠。
凌飛訥然:“你的眼神好生奇怪,我們以前認識?”
是她害他引來大禍。又怎能再與他有任何的交集,她只是想斬斷情緣。面對他,她有無盡愧悔,而她能做的,就是助他脫離危難。
此去?州還有多少困難等著他自不屑說,她想留,亦想走,是留是走糾結成亂麻,左右為難。理智告訴她,應該遠走。然而情感,卻又想留。
如果以前的相逢是一場戲,害他為那場戲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她願意補償他。
龍倩兒一時慌神,忙忙移開視線。
“這一路行來,我從不問你過往之事。你若願意,可將過去的事告知於我。我願與姑娘真心相交,做個知己。”
他被她的聰穎所牽引著,將她留在身邊,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他是寂寞的,也是孤獨的,雖然身邊還有常皋、劉虎和小德子,但這是不同的,龍倩兒就像是他的一面鏡子,他想什麼,她不屑問,便亦能猜到。天下的女子何其多,而能知他心意者難有一二。朋友易得,知音難求,便是如此罷。他也深知,有才華又有智慧的女子,最是難得。
龍倩兒不願去想過往,那些繁複的曾經,她過往的存在,就是成全他人,被他人所利用。當她助了表哥,最後卻落到這般下場。
凌飛見她不語,吐了一口氣,道:“不瞞姑娘,我的真實身份是……戴罪被貶的四皇子凌飛。”
她面容微微一凝。早知他的身份,未想他會坦誠。他表露自己的誠意,而她呢,難道還要繼續隱瞞自己的過往。
凌飛認真審視,頗有些不解地道:“莫不是姑娘已經猜曉到我的身份。”
當她從昏迷中醒來,第一眼便已曉了的身份。但他,卻不知她的身份。讓他如何知曉,其實在他們相逢之前,他們有過交集,也有過接觸,他甚至還擁她入懷。但她是別人的替身,是為了助他人得到榮華的棋子。
龍倩兒平復心緒,道:“那麼……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本應嫁的夫婿?”她發現凌飛的俊臉驀地一變,嘴角明顯地抽了一抽,深沉的面容微露堪色,原本平和的氛圍變得有些怪異。
凌飛道:“天下第一美人、燕京第一才女,名不符實罷了。”
曾記明月夜,她也曾和麵前的凌飛站在月下,本想說上幾句就抽身,不曾想竟被他攬入懷中。本已模糊的記憶,因為今夜相似的明月,還有這相似的情懷,此間竟變得清晰起來,她彷彿她還憶起那次的點滴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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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何以見得?”莫不是被他查出什麼端倪來。
凌飛道:“崔吟霜若真是才女,不會在我被貶之後,就匆匆易嫁他人。什麼盟誓,原來不過是場戲言。”
那夜的情形,本就是一場戲。
表哥迫她前去,就是要她打動凌飛的心,將她的衣著打扮、面容神情一應扮作是崔吟霜的模樣。崔吟霜的容貌,可謂閉月之容,羞花之貌,若說才華倒也稀鬆平常。
龍倩兒接過話,悠悠道:“誓言一旦拋卻,連戲言都不及。這世間最靠不住的,便是誓言。”
凌飛面露異色,未曾想她竟會有這般看法。他是如此想過,卻不會輕易地講出來。
他道破了身份,她又怎會做那猥瑣之輩。龍倩兒道:道:“我三歲喪父,母親不到雙十年華便已守寡,飽受族人欺負。那時接到姨母從燕京寫來的書信,我母親帶著我顛沛流離,跋山涉水方抵燕京投奔姨母。每日與母親、姨母在一起,雖是寄人籬下,還有親人可依。”
憶起母親,龍倩兒便會覺得陣陣心痛。母親和姨母是這塵世最愛她的人,她們是姐妹,生得相似的容貌,就連性情都頗有些相似。母親恬靜,姨母清雅,姐妹二人相依為命的那些年,是龍倩兒記憶裡最快樂自在的歲月。
“七歲那年,母親撒手人寰。姨母膝下未曾生養兒女,稟明家主,將我收為養女。母親雖不在了,好歹還有姨母照應。姨母待我情若母親,讓我與府中的公子、小姐們一併讀書、學藝,雖時被人欺,可想到身為妾侍的姨母,倒皆能一一忍下。不曾想,十一歲那年,連姨母也一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