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衣少年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只見她將銀子推回錢老三手中道:“大哥的心意我領了,這錢我不能收。錢三哥辛苦賣油,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銀子,還是留著養家餬口罷!”
“姑娘……”
不待錢老三說話,龍倩兒走近小德子與凌飛,低聲道:“動身了!”
小德子面含敬佩,又略帶責怪:“真虧你如此果敢,把人家好好的袍子給泡在水裡。”
龍倩兒道:“錢老三是賣油的,不放在盆裡如何知曉這袍子到底是誰的?再則那袍子不怕水泡。”
“哪有冬袍不怕水的,下過水的袍子便不暖和了。你呀――”
“我何時騙過你,那袍子的確是蠶絲與毛所制,不怕水泡,下下水在太陽底下曬上兩日一樣暖和。”
“用蠶絲和毛做袍子?這暖和嗎?”小德子滿是好奇。
她提著衣裙上了馬車。一路行來,大家都是伴,解釋道:“我們熟知的絲綢,並不是所有蠶絲都能織布成綢,在蠶繭外表的那層,有時候織成繭綢,不能紡成繭絲的,便是廢絲,尋常百姓捨不得棄掉,便將這些廢絲做成冬衣的充料,填在裡面當作木棉使用。”
“這一下水,不是糟踏了麼?”木棉豈能下水,被水一沱不柔軟,也不暖和,她居然還說無礙。
龍倩兒只覺無奈,竟與小德子有些解釋不清。
反倒是凌飛,對今兒龍倩兒的所為,頗有些刮目相看,是欣賞,當時他便在想,如果下水一試不就成了,可還沒等他開口龍倩兒就先一步說出來了。“木棉冬袍下水後就易受損,但若是蠶絲和羊毛等物,卻不怕水洗,晾曬之後拍拍打打,又如新的一般。錢老三知可下水,可李老五不知,就從二人的反應也知這東西是誰的。入水即有油珠,可見袍子確是錢老三的。”
小德子聽凌飛如此一解釋,拍手笑道:“還是爺厲害!這麼一說,小的就明白了。”
她解釋,小德子就總是質疑。可凌飛一說,就說明白。
馬車已經走遠了,華衣男子還凝望著遠去的女子。一段時日的磨練、浪跡,在中原一帶也算是見過不少有趣的事兒,美麗的、有才華的……各式各樣的女子也曾見過不少,不知為何,剛才那女子的身上有一種很吸引人的東西:冷靜、聰銳。
上了馬車,龍倩兒在看書,凌飛也在看書,一個看的是《地方誌》,另一個則看的是《兵法》,一樣的看書,卻各有各的儀態,女子安靜,男子威嚴……這一路過來,小德子越來越覺著,面前的兩人怎的如此相似,一樣的喜歡看書,一樣的不苟言談。
瞧了一陣,打了會盹兒,龍倩兒看著日頭,估摸著近晌午了,這才拿著羊皮袋來。
凌飛瞧了一眼,一路行來,他時常在想:她到底什麼樣的人?那麼苦的藥,居然可以飲得甘之如飴,讓人瞧不出半分的苦意,反如飲用花蜜一般。她先拔去羊皮水袋上的塞子,然後仰頸一喝,那動作道不出的灑脫、幹練,偏這灑脫又自有一股英姿。
小德子道:“姑娘身上的傷口近來可好?”
龍倩兒回道:“多謝關心,無礙。”
傷口處時有癢意,看來是在長嫩肉,再過些時日就能痊癒了。
凌飛道:“過了漢中,便入蜀道。”
想到素有“天府之國”的巴蜀之地,人的心情也變得好轉起來,這一路行來,真是悶壞了,好在一路的風景不錯,瞧過豫地美景,瞧過徐州煙雨,眼下已入漢中,這裡是三國時的兵家必爭之地。
小德子道:“入蜀之後,離?州近了。到了?州,便可好好歇息。”
龍倩兒側身而坐,掀起內壁上的小簾,透過紗綃車簾往外望,漢中城出現在不遠處,遙遙一望,城池掩映在青山綠水之中。看似不過兩三里的路程,實則遠比這還遠。
官道兩側是一片片綠油油的麥田,更有金燦燦的菜花點染著山野。這裡一片綠,那裡一片黃,竟是如何技藝高超的畫師都繪不出美好畫卷。空氣裡瀰漫著槐花的陣陣馨香,與菜花的馥郁混為一體。昨夜剛下過一場春雨,空氣清新,沁人心脾。路邊楊柳依依,小河流水潺潺,牧童笛聲悠揚,近午的炊煙裊裊,更有和煦的陽光暖暖,早已將那擾人心煩的心事拋去,只餘她的欣喜、歡躍。
正賞得高興,只見一行商人打扮的人跟上了他們的隊伍。帶頭的是一個著銀紅色錦袍的男子,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紗帽,騎在馬背上,手握韁繩,腰間佩著一柄寶劍。
龍倩兒的目光與他相觸,男子快速地將視線移開,垂下眼簾,男子目光相遇的剎那,有那麼一瞬間露出怪異的神色。
那是什麼神色?對她來說,太過熟悉。她靜心冥思,只片刻就尋到了答案。
小德子望了一眼,道:“瞧他們的模樣,像是商人。”
龍倩兒喃喃絮叨:“一路行來,風平浪靜,天朝皇土的百姓個個安居樂業,就算想要遇上幾個小匪賊人也都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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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德子道:“想我大燕一統天下已有幾十年了,又至當今皇上治國有道,國運昌祚。若有賊人,燕京城裡可有好些個能徵善武的皇子殿下,還不得領兵平了他們。”
龍倩兒淺笑道:“我們一行,既無金銀,又無珍寶,劫也無用。”
小德子道:“若是遇上搶劫,自是衝你而來。”
凌飛不語,只看著龍倩兒,瞧她如何回應。未料她竟沒有扭暱作態,反倒倩兒大方,不卑不亢地回道:“就我這等模樣的多了去了,若真劫我,反倒折人,得不償失。”
言下之意:她並不是什麼傾城絕色之人。
可,就是這等尋常的容貌,一路行來,凌飛竟覺得,她著實算得不錯的女人。瞧得久了,竟也覺得容貌脫俗。她總是很平靜,每日的話也不多。時常望著窗外賞景,明明人在車裡,卻不知她的心兒飛往何處。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女子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一路行來,就連他都坐得渾身痠軟,而她卻從未叫一聲苦。還時不時與眾人說笑幾句,也淡去了行程路中的枯乏無味。
龍倩兒喚道:“常大哥,你給我們說說漢中的事兒?”
常皋道:“我哪裡知曉這許多,不過是會幾手三腳貓的拳腳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