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緩步抬腳而入。
賀雲瀾走進屋時,真看到湛月蓮正皺著眉頭和桌前的一碗苦藥相鬥爭,自從她受傷醒來後,湛鈺山是每日換著花樣為她進補,湛月蓮當真是怕極了,這一碗比一碗苦的藥。
眼中泛起一抹笑意,賀雲瀾瞧著她有時就如同是男子一般,不想卻也有如此小女子的姿態,如同孩童般竟會怕藥苦。
湛月蓮轉過頭看到來人,立即眸色一亮,將身前的那碗藥推離了幾分,開口道:“你怎麼來了?”
賀雲瀾關上門後走到桌邊坐下,未開口說什麼,只是先把那碗被她推離的藥又拿了回來,緩聲說了句:“先把藥給喝了。”
湛月蓮的眉頭剎時一皺,暗道這人怎麼跟他爹一樣,成日裡就想著給她灌藥,她覺著自己都快成個藥罐子了。
一邊看著她讓她喝下,賀雲瀾一邊從旁邊的茶點盒裡取出兩枚蜜餞,抬手遞給了她。
湛月蓮看著他的動作,愣了一愣,看了眼那兩枚蜜餞,最後只得咬咬牙,皺起了眉尖,揚起頭把手中的那婉藥一口悶下,苦得她險些嗆到。
賀雲瀾瞧著她這般心急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有幾分好笑,只是叫她喝碗藥竟像是折磨她一般,只得抬袖,不等她伸手過來拿,就將手中的蜜餞送進了她的嘴中。
賀雲瀾看起來雖粗獷,卻也有心細的一面。
湛月蓮鼓起嘴來瞪著他,感受著從舌尖傳來甜意,口中的苦澀漸漸被淡淡的甜意所浸染,察覺到男人正一直望著她,目光灼灼,讓湛月蓮失了言語。
賀雲瀾的目光順著湛月蓮的臉看向了她的頭髮,瞧著她的傷口已經癒合了,但剃掉的頭髮還會長出來,缺口了的頭髮看起來的確不太雅觀,但賀雲瀾其實覺得萬幸,微微出了神。
湛月蓮注意到他的視線,有幾分不自然的開口道:“我頭髮的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醜?”
“是有點醜。”賀雲瀾說,坐在那裡,嘴角的弧度柔和了幾分。
並不指望他哄她,但男人如此毫不掩飾的說出口,還是讓湛月蓮氣得鼓起嘴,她只得掩飾的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你這麼晚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嗎?”
賀雲瀾看著她,目光深深,臉色平靜的開口道:“族裡來信,我馬上就要回玄狼族了。”
湛月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賀雲瀾話語中的意思是隨時打算走人,而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從未道破,從未達成過什麼共識,他此言又是何意?
搞不清楚他是何意,湛月蓮只得未開口,等著他繼續說,兩人的目光對視交織了良久。
賀雲瀾像是先敗下陣來的,扯了扯嘴角:“並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想說,希望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你可以好好考慮,願不願意同我一起……”
見湛月蓮愣住了,略帶迷惑的看著自己,怕她還不能理解他的話語,賀雲瀾更直接地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在一起。”
唯有經歷過方才知道,真到了這個時候,湛月蓮倒是沒有什麼心跳如雷之感,只是彷彿剛剛飲罷一壺桂酒,驚落了一場潮溼的大雨般,抬眼酒氣,閉眼酣眠,不知心在醉還是夢在醉,何止是親暱。
湛月蓮的手動了動,碰到了手邊已經有些冰涼的瓷碗,整個人便像是觸到了什麼一樣清醒了過來。
見之反應,賀雲瀾知曉了她是聽懂了他話語中的意思,便接著開口道:“我此番回玄狼族,歸期未定,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無須過早的給我答覆,如今西南境內局勢混亂,我身為玄狼軍統領自然有我的職責所在,隨時都有可能會戰死沙場,你又跟著我定是過不上安穩太平的日子了,也給不了你像在彝族這般自由的生活,且你我的身份又都比較特殊,我不敢直言彝族和騰蛇族不會有戰爭,若真有對立之時,我只敢保證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我會盡全力保護你和你的家人,如果你願意相我的話,此一諾我賀雲瀾此生必踐。”
別的人互訴衷情之時一般都會說,我定會對你多好,我有多愛你,給出風花雪月的承諾,而眼前的這個人,卻是將自己的一切都剖析開來,亮出了不利於這段關係的一切,而後再讓他自行去做出決斷。
賀雲瀾是一名武將,說來這很符合他的性子,其實若真要算起來,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從初冬開始,到如今尚未至春日,不過短短几月的時間,雖然賀雲瀾並不知曉,湛月蓮早已在兒時便見過他,而且將那一抹細微的情愫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不自覺的在意著,才會在初次見面之時便一眼認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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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等待了許久的人,有一天就這麼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帶著記憶中的印記,加之他們之間真實的相處,彷彿是和記憶裡的人融合重疊在了一起,湛月蓮覺得自己對這個人的印象卻好像已是十年百年般的深刻。
湛月蓮在過往之時,甚至沒有想過,他們有朝一日可以做患難相交的朋友,然而就在剛剛,賀雲瀾又給了她另一種選擇。
賀雲瀾就坐在離她不遠的椅子,在那些昏暗的燭光下問她,等著她由著自己的心去答,換來的是湛月蓮長長的沉默。
湛月蓮亦未曾去想過自己心中想要的愛為何物?但誠然的,愛皆由人心生而發的,朝夕相處是愛,隔著天地心有靈犀也是愛,她的確曾經希望能有一段平淡恬靜的愛情,可在此時她想,如果說這個人是賀雲瀾的話,哪怕顛沛流離,那麼也該是美好的吧?只因這個人,慰她,護她,還給了她毫無保留的坦誠。
還有的是,他忠於愛情,又不止忠於愛情,他的心中只有一番他的家國天下,但亦然會為她留下一席之地,似乎僅要如此便足夠。
過了良久,湛月蓮似還陷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她遲遲未作答,賀雲瀾就一動不動地靜候著,亦未出聲催促她,他的目光始終向著她的臉,神色平靜,唯有眼中一閃而過的暗光透露了男人的情緒。
不知為何?湛月蓮的心頭忽然萌生出一種預感,如果今日她說一聲“好”,他們好像就真的可以相惜相伴一生,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睫微眨,像是緊張時一撲一撲的心跳。
湛月蓮終是抬眼看向了他,迎上了男人的目光,就在那雙專注又耐心的眼眸之中繳了心,作出了妥協。
她看著他,柔柔的笑了。
“好。”
賀雲瀾期待了如此之久的東西,可算是來了。
真真的,賀雲瀾感覺到胸膛中攢的一口氣終於舒散了出來,大腦也在那一瞬放鬆了下來,有了驚喜來臨時的長長空白,恍然之間又有幾分自嘲,似乎臨上戰場之時,他都從未如此不安與忐忑。